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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她一望,見她肌膚晶瑩,眼波流轉,嫵媚不可方物,料想必是樊紅淚無疑。
本少爺眼尖,一眼瞥見角落裡斜倚著一個眉目如畫的碧衫少年,一瞥之際,瞬息壓倒花魁,不由得呆了一呆,忙走到他面前,推了他一把:「景止,你怎地到了這裡?」
那少年正是景止,聞言舒了個懶腰,含笑站了起來,先和斯幽見過禮,方道:「聽說徐少爺和小王爺今日好興致,來逛藏月館,在下不才,也來附庸風雅。」
我頓足道:「你這呆子,葉相家訓何等嚴厲,倘若知道了你來這種地方,你就吃不了兜著走啦!」
紅衣女子臉上笑若花綻,脆聲道:「是麼?難怪像葉公子這般俊雅的人物,紅淚卻是第一次得見。」
景止卻半點不慌,搖頭道:「無妨,我父親並不知道,來,我給你們引見引見,這位是藏月館裡的花魁樊紅淚姑娘。」
紅衣女子笑吟吟地打量我們一眼,嫣然道:「葉公子的朋友,真是個個都風流俊俏得緊。」
景止的唇邊綻開一縷清淡的笑意,向我道:「紅淚姑娘號稱京城第一美人。」
本少爺揉著鼻子不作聲。
你可知你這一笑,樊姑娘那第一美人的稱號,果然只是號稱。
樊紅淚請我們坐下,奉上茶果點心,嫣然一笑:「難得三位公子都光臨賤地,小女子唱一支曲子給三位品評,可好?」
斯幽頷首,言語說得溫文:「願聞姑娘清音。」
樊紅淚笑意不減,取過琵琶,皓腕慢舒,纖指輕撥,唱道:「晚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鳳簫吹斷水雲閒,重按霓裳歌遍徹。臨風誰更飄香屑,醉拍闌幹情味切。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
她唱的是南唐後主所作的《玉樓春》,作於南唐亡國之前,極寫宮中春夜歌舞昇平,嬉鬧宴遊之樂,她精擅琵琶之技,彈時嘈嘈切切,絃索宛妙,真如珠落玉盤,叢花拂面,加之歌喉柔美婉轉,聽來更是令人魂消魄盪。
景止一聲輕嘆:「李重光當時踏花夜歸之時,可曾想到後來的『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
樊紅淚秋波流轉,脈脈地凝視著他,嬌柔道:「葉公子,你言下似乎不怎麼喜歡李煜?」
景止微笑道:「是,在下一向偏愛稼軒多一些。」
樊紅淚笑盈盈地道:「公子是清貴世家的子弟,居然會喜歡稼軒的慷慨悲歌,倒叫小女子有些意外了。」
景止低低道:「稼軒孤勇,如赤足作刀叢中舞,知其不可為而終不悔,葉某從無這般勇氣。」
本少爺正吃果子,聽他們兩個言語說得入港,心裡頓時有些不是滋味。
他奶奶的大蘿蔔,景止七歲的時候,就被書塾裡的劉老爺子推許為將來的狀元之才,書袋一向掉得技驚四座,本少爺如何能和他比?眼看著這位樊姑娘喜歡的是文採風流那一套,本少爺豈不是毫無戰鬥力?若是樊姑娘傾心於景止,叫我如何同我最敬愛的師父交代?
我深知人生在世,敬師如父,當下一聲咳嗽,拉一把景止道:「你來,我有話同你說。」
他隨我走到風蓼軒外,從容撤回被我扯住的衣袖:「什麼話?」
我哭喪著臉,向他慘兮兮地道:「景止,你我兄弟一場,既是我看上樊姑娘在先,你莫要同我搶。」
他悠然反問:「你當真看上了樊姑娘?」
本少爺被他一雙晶亮的眼眸看得頭皮發麻,壯起膽子點頭:「是,咱倆一向要好,你讓我一回好不好?改日我再向你賠罪。」
景止不答,低頭想了片刻,忽道:「樊姑娘最喜歡秦少游,贊他風流疏落中有骨格。」
我大喜,忙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讚嘆:「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