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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到天暮,黃梔真拎著飯盒來了,三菜一湯,立秋後是吃蟹的時節,甚至還添了兩隻膏肥油潤的陽澄湖三兩母。
山月和王二孃分了肉菜和螃蟹,黃梔擺完菜就垂著手等在門口,王二孃招呼她一起吃,黃梔連連擺手:“飯菜都是比照雙人份備的,您莫客氣。”
王二孃才鬆了碗,黃梔退到門外。
王二孃出身巴蜀,腿往矮凳上一踩,先夾一筷子茱萸葉花椒蔥爆羊肉塞嘴裡,低頭撞了把賀山月:“...她在偷摸雀你。”
賀山月氣定神閒,從飯盒最底層抽屜裡掏了蟹八件出來,錘蟹鉗、鐓蟹殼、鉗蟹腿、鏟匙蟹膏、叉蟹身...
一套做完,手都沒髒,一截手腕伸在袖裡,像盛夏的玉藕。
“她看就看吧。”賀山月低頭吃口蟹膏:“誰也不想請個舉止粗俗的女先生,帶壞家裡的姑娘。”
......
“賀姑娘把蟹吃完了,沒動蔥爆羊肉;秦姑娘沒吃蟹,吃了好些羊肉;周姑娘沒吃蟹也沒吃羊肉,只吃了白菜秧子。”
是夜,程府知母堂。
光斑如飛蛾,撲在銅環榆木鬥櫃木面上。
黃梔站得畏畏縮縮,內宅正堂的八仙榻上正坐著難得一見的老爺和大少爺。
外邊跑的爺們兒,讓她本能地感到懼怕。
更何況,他們家一老一少,在外面親和得跟個活菩薩似的,回來卻從未見他們笑過,一張臉板著,像所有人都欠他們二五八萬一樣。
黃梔就算是家生子,如今脖子也縮得比龜短。
程老爺,是將程家帶出漁村的那個人,前幾代還是陶寶鎮海邊給人嚼草上藥的赤腳大夫,醫得最好的病是珊瑚礁刺腳——拿針把珊瑚挑掉就行了,體會不出什麼精湛的醫術和資深的藥理,本是拖著一大家子人餬口就行,哪知這位程老爺藝高人膽大,縣令出海巡遊,在沙灘上被擱淺的海蛇咬了腳背,這位當時才十五歲的程老爺愣是撲上去給縣令把蛇毒用嘴巴吸出來了。
是海蛇誒。中了海蛇的毒,一般起兩個包,身上一個,山上一個。
有句話咋說來著?
上天不會辜負任何一個上進的狗腿子。
程老爺跟著縣令進了城,開起了藥房,後又娶了縣令師爺的長女,縣令高升知府,程老爺也帶著程家進了松江府,一直是小富即安,八年前才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又一次砸中——家裡的藥材生意竟然做進京師去了!
一直高不成低不就、愁婚事的大少爺,竟然娶到了應天府通判之女!雖是庶女,也是堂堂正正六品官的閨女!
家裡頭老少爺們事務繁忙,素日是見不到面的,今晚齊聚一堂,就為聽聽家裡要請的女先生吃了些啥...實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程老爺端起粉白釉瓷茶盅,吃了一口茶,碎茶葉子貼著牙花,他“啐”一口吐到正妻段氏的手裡:“吃蟹那個,怎麼樣?”
段氏一猜就知道當家的必要問吃蟹的賀山月——吃飯最能體悟人的性情教養,吃了蔥爆羊肉那位是最要不得的,吃了蔥,身上的嗆味好幾天都消退不掉,吃了羊肉,身上也羶氣,若是明天立刻叫來上職,身上帶著味道就是大大不體面的;不吃肉那位,又太過於謹慎小心,唯唯諾諾的小家子氣,誰能喜歡?且這時節,會吃蟹的人必定儀態是從容好看的,否則肯定不會為了幾錢肉去討麻煩。
段氏忙將手裡的茶葉星子拍掉,將賀山月的花箋紙呈到程老爺眼前:“姓賀,今天面見了一次,素來慣用的牙行摸的人,蘇州府出身,和家裡斷了親,先前在骨董莊子幫人描畫,見過些市面,于丹青上也不錯。更要緊的是顏色很好,言行舉止都沒挑,除卻年紀大一些,沒什麼要緊的錯處。”
程老爺問:“多大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