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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感覺是熱,這病房溫度很高,顯示23攝氏度體感卻像是30,第二感覺就是吵,母親的呼吸連著面罩,聲音被誇張地放大,還有各種儀表工作的聲響,心率、心電、血壓、血氧飽和度監測……或許還有某些人耳難以捕捉的波長,它們全都擠在一起,被足以隔離γ射線的四壁圍堵,出都出不去。
陸汀緩步走到母親跟前,垂眼,向下看。母親身上只搭了一條白色的單子,是剛剛醫生們離開前為她搭上的,此時卻已被膿液浸透了幾塊。這樣她不會更難受嗎?陸汀搞不明白。但他的確也無法把它掀開,去看掩藏其下的、母親潰爛的身體。
這是全身上下八大系統在未知攻擊下的集體崩潰。她的面容只能依稀辨出五官的輪廓,頭髮都掉光了,陸汀卻在此時無比清晰地回憶起很久以前,母親穿著警服從單位的大巴上拾級而下,背著光,腰側別著一把手槍,長發盤得高高的,她蹲下來給他擁抱,問他說,寶貝等了媽媽多久。
陸汀那時便得到了對於「美」的定義。這定義現在也沒變,只不過漸漸模糊了,他懷著某種怨氣和委屈,抗拒在心中描摹母親的形象,結果固然是遺忘。但現在面對那張面目全非的臉,他卻忽地拾起了所有美麗的印象。
「媽媽。」陸汀開口。
最明顯的變化體現在心率上,陸汀知道,她聽見了。
「我來了,我來看您了,」陸汀俯身跪在床邊,十四年未見,重逢雖是如此,他也捨不得遠離一寸,眨眼一秒,「您疼嗎?」
心率提得更高了。
「我有好多話想和您說……」陸汀喃喃道,比如什麼?他問自己。比如我和我喜歡的人結番了,雖然他現在不見了,但我還是好喜歡他。比如我的孩子沒了,他可能正在死,因為我肚子在痛,我對不起他,我已經是個殺人兇手了,但這沒有辦法……又比如,我不怪您,也沒有恨過您,我記得您留下的那封信裡的每一個字,看到您這樣,我好疼,好疼。
最終發覺自己半句也說不出口。
陸汀站起來,走到藥車前,從第一層拎起那管針劑,手臂靜脈注射即可,兩分鐘內見效,他還記得在學校做的那些問答題呢。轉回身,他的目光擦過玻璃窗外目瞪口呆的兩人,落回母親身上。
不敢看得太重,怕壓疼她,只能用冷靜的目光觀察。陸汀看到手臂尚有幾塊完整面板,青色血管清晰可辨,「您放心,我會好好活下去,是誰把您害成這樣,我會一個一個找出來。」他又一次跪回地面,小腹傳出的疼痛已蔓延至全身,心口尤其難忍,但他剋制著自己,托起母親的手臂,針頭刺入血管,穩穩地推入。
藥劑只有五毫升,一瞬間就推完了,拔出針頭的那一秒陸汀感到脊柱的墜痛,好像地下有什麼未知的力量在拽著他,要把他萬劫不復地吸進去。「媽,我愛你,媽媽我愛你。」他重複地說,爬到床頭和母親面對面,目眥欲裂地看到一滴淚,從那枯黃的眼角滑落。
怎麼能這樣啊。陸汀呆呆地看著,空掉的注射器從手中滑落在地。
他還是沒有想像中那麼強,又那麼堅定的意志。
但一切都已是完成時,世界也在這一刻回歸寂靜,各種儀表冗長的「滴」聲過後,一場死亡被宣判。陸汀什麼都聽不到了。
陸芷破門而入,用哭腫的眼睛看他,用力把他拉出房門,之後陸汀就離開保密病區,在走廊的長椅坐著,摘下防護頭套和麵罩他才察覺到眼淚,他大概已經哭了很久,灌得脖子都是濕的。他低著頭,喝舒銳給他沖的葡萄糖水,任何人和他說話都小心翼翼,無非是安慰,又無非是後事的處理,陸汀總會抱緊自己的保冷藥箱,抬起頭溫和地回應他們,對方離開時,他還會說謝謝,說再見。
沒有人讓他離開。沒有人說諸如「你快回家休息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