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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的,說是北方那邊特供。」
北方——這對她而言算是個陌生的詞。她雖是留學歸來的西洋派女性,自詡有開闊的眼界,可這僅限於大洋彼岸那邊,對於華國的瞭解,除去課堂上先生所教的那點知識,竟只有她家幾條街不遠的衣服首飾鋪子。她覺得有趣中又帶點了才察覺的諷刺,於是又問道:「現在是吃蘋果的時候嗎?」
她這個問題很沒道理,甚至有些霸道。若是在尋常嬌氣些的人家,大抵是在發怒,但僕人只是悄悄瞥了眼她神色,秀美端莊的臉上看不出喜怒,於是揣摩了一會兒,小心翼翼道:「冬季北方的果子脆甜,賣得很金貴。」
金貴這個詞讓她挑了一下眉,視線又轉到了手中的蘋果上。然後沉默了幾秒,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嗤笑出聲,緊接著一聲清脆的咔嚓聲響起,果肉的撕裂,光是聽聲音就能想像到其中浸透了清甜汁水的脆。
「我母親——」她嘴裡吃著東西,聲音有些含糊,讓原本字正腔圓的嗓音聽起來柔和不少。「在做什麼?」
母親這個詞相對於傳統的「娘」,過於莊重,就像是主母對妾生子反覆提在耳邊的身份,她以往是從不這樣稱呼的。年幼時,阿孃阿孃叫個不停,滿是孩子的依戀和孺慕,上學後崇拜起西洋文化,趕著時髦叫起了「媽咪」,這一叫就是許多年,直到她那日從教堂回來。
母親這個充滿了尊敬的中性詞,不知何時就掛在了她嘴邊。她想,如果秦望舒那些話是真的,按身份,她雖是嫡小姐,但在姥爺眼中大概就是一個雀佔鳩巢的妾生子,對於這樣的金夫人,她理當喚一聲母親。她不是沒想過秦望舒騙人的可能,但對方那日的神情像是刻在了她腦海,甚至不需要去回想,只要在空閒時間就會偷溜出來,篤定又自信地問她——
金小姐認為人心的惡來源於什麼?
秦望舒說了兩點:遺傳和觀念。
她當時沒否認,因為觀點一致。拋開那日的不愉快,她其實很欣賞秦望舒,無論是對方的談吐還是學識,都讓她耳目一新,甚至引以為良師益友。但現在,她發現人其實是有一個上限的,這種來源於生長環境的影響——說白了就是觀念。
她的母親從未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一直把她視為掌上明珠,心頭肉。她或許不是對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但多年的教誨遠比生恩要大,可她仍是隻憑一面之詞輕易的改口稱呼。
母親,尊重又親疏分明。對方未與她離心,她卻先有了隔閡,而在這之前就連求證的勇氣都沒有。所以生長環境對人的影響存在,但並非絕對。若用數學來表明,大概是遺傳佔了百分之二十到四十,而一半以上的環境對觀念起了決定性作用,就像是一棵果樹,你不去刻意尋找,根本無法發現隱藏在枝葉下的爛果。
可是她,稱上一句狼心狗肺也不為過。所以秦望舒並非全是對的,至少在這點上,她覺得對方以全概偏,過於理想化了。這並非算得上是好的出入,讓她有了微妙的得意——是一種贏、勝利的滋味。
她忍不住譏笑了一聲,讓不明所以的僕人本就彎曲的腰桿一時間壓得更低了,幾乎能栽到地毯上。換作是以往,她良好的學識與教育絕不會讓這種「欺壓」現象存在於自己視線可見範圍,但現在她只是冷眼看著。
「我母親在做什麼?」她又重複了一遍。這次沒了停頓,也沒有口中食物的幹擾,聲音乾淨清晰,毫無保留地傳遞出其中的冷意。
面前的僕人在金家已經工作多年,算是看著她長大。對方不識字,也沒什麼文化,當初滿是口音的一張嘴在年歲的矯正下,逐漸淡去,配上整齊乾淨算是體面的衣服,看著與土生土長的城裡人無異。
可也只是看著。
「在、在——」僕人不懂什麼是冷意,但多年伺候人的經驗讓她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