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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針,覺得自己好比一個沒有人保護的女皇(彼得突然來訪使她十分驚訝——使她感到煩惱),她的衛兵都已熟睡,任何人都可以溜進來,看見她躺在荊棘叢生的地方,不過,她要企求援助,想想自己的成就和喜愛的事情,把這一切召喚到身邊:她的丈夫,伊麗莎白,她自己;總之,她要召喚一切,來驅散那敵人。對於現在這一切,彼得幾乎一無所知哩。
“近來你在幹些什麼?”她問。宛如在戰鬥前夕,戰馬腳掌刨地,高昂著頭,陽光照射到兩邊的脅腹,頸部彎成弧形,同樣地,彼得和克拉麗莎並肩坐在藍色沙發上,互相挑戰。他的力量從身體內衝擊,翻滾。他從各方面集中了各式各樣的事情:對他的讚揚,他在牛津大學的經歷,他的婚姻(克拉麗莎對此毫不知情),他的熱戀。總而言之,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成千上萬件事呀!”他大聲說。這一股積聚的力量此刻橫衝直撞,叫他感到驚喜交集,彷彿被一些他看不見的人們抬上了肩,在半空中疾馳,在這股力量的激勵下,他把手舉到額前。
克拉麗莎坐得筆直,屏住呼吸。
“我在戀愛,”他說,但不是對克拉麗莎說,而是對著黑暗中被舉起的某個女人所說,人們無法觸控她,只能在黑暗中把花環放在草地上,獻給她。
“我在戀愛,”他重複說,這一回對著克拉麗莎說了,語氣相當平板。“愛上了一位在印度的姑娘。”他已獻上花環,隨便克拉麗莎怎麼想吧。
“戀愛!”她說。在他這一把年紀,戴著個小領結,居然還受到這個妖魔的擺佈!瞧他的脖子瘦得沒有一丁點兒肉,手都發紅了,何況他還比我大六個月吶!她把眼光射回自己身上,可心裡仍然感到——他在戀愛。她感覺到,他有了愛情,他在戀愛。
但是,那不可征服的私心永遠要踐踏對手,就像河水總是向前奔流,向前,向前;儘管它也承認,對人們來說,沒有任何目標,卻依然勇往直前;這種不可征服的私心使她的雙頰泛紅,顯得很年輕,很健康;她的眼睛閃亮,身子微微顫抖地坐著,裙子散在膝上,針插在綠綢末端。他在戀愛!可不是愛她。當然是愛一個更年輕的女人。
“她是誰?”她問。
現在必須把這尊雕像(36)從高處取下,放在他們中間。
“不幸,她已嫁給別人了,”他說,“丈夫是個印度陸軍少校。”
他就這麼可笑地把她奉獻給了克拉麗莎,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甜蜜之中帶著嘲弄。
(不過,他仍然在戀愛,克拉麗莎想。)
“她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彼得非常理智地說下去,“我這次是來和我的律師商議離婚手續的。”
喏,告訴你了——她與兩個孩子!他心想。克拉麗莎,你對他們怎麼想,就怎麼想吧!他們就在那兒!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當克拉麗莎在揣測他們時,彼得恍惚感到,那印度少校的妻子(他的戴西)和她的兩個孩子變得越來越可愛,彷彿他叫盤裡一個小灰球發出光華,一株可愛的小樹冉冉升起,在那輕快而帶有海水鹹味的親密氣氛之中(因為在某種意義上,沒有人像克拉麗莎那樣理解他,同他的思想共鳴)——一株小樹,在他倆親密無間的氣氛中茁生。
那個女人一定奉承他,欺騙他,克拉麗莎思忖;她大刀闊斧地唰、唰、唰三下,便勾勒出那個女人的輪廓,那印度陸軍少校的老婆的輪廓。多糟糕!多愚蠢!彼得一生都這樣被人愚弄,最初是被牛津開除,接著又在去印度的船上,同一個陌生女子結婚,如今又愛上了一個少校的婆娘——上帝保佑,當初她幸虧不嫁給他!可是,他在戀愛,她的好朋友、她親愛的彼得,在戀愛喲。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呢?”她問他。呃,那是林肯法律協會的胡珀—格雷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