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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小姐卻把籃裡的花一古腦兒紮成一大束,拿下了,但不跟她聊什麼閒話;況且,基爾曼小姐感興趣的東西,伊麗莎白的母親卻覺得厭煩;總之,這兩人在一起彆扭之極;再加基爾曼小姐長得實在不好看,卻自以為了不起;不過,基爾曼小姐的確異常聰明。伊麗莎白從來沒想到過窮人。因為她家要什麼有什麼——媽媽每天在床上進早餐,照例由露西端上去;伊麗莎白還喜歡那些老太太,因為她們全是公爵夫人,祖上還是什麼勳爵哩。然而,基爾曼小姐跟她說過(就是在一個星期二早晨,課後休息時):“我的祖父在肯辛頓開過油畫顏料商店。”嗬,基爾曼小姐委實與眾不同,她使別人顯得那麼渺小。
基爾曼小姐又飲了一杯茶。伊麗莎白卻不要再喝了,也不要吃什麼了;她端端正正地坐著,一派東方風韻,姿態神秘莫測。她在找手套——她的白手套。在桌子底下呢。哎,她非走不可了!可基爾曼小姐不讓她走!這個少女,那麼漂亮!這個姑娘,叫人從心窩裡愛她!基爾曼小姐的一雙大手在桌上忽而攤開,忽而合攏。
有點兒乏味呢,伊麗莎白心想,真想溜掉。
但是基爾曼小姐道:“我還沒吃完。”
這麼著,伊麗莎白當然要等一下,不過這裡相當悶。
“今晚你去參加宴會嗎?”基爾曼小姐突然問道。
伊麗莎白說,興許要去吧,母親要她去的。基爾曼小姐撫摸著快吃光的巧克力奶油小蛋糕的邊兒,說道:不要被宴會迷住了。
伊麗莎白答道,我不太喜歡宴會的。當下,基爾曼小姐張開嘴巴,稍微突出下頜,把剩下的一小片巧克力奶油蛋糕嚥下去,然後擦擦手指,攪著杯子裡的茶。
她感到自己要炸開了。內心的痛苦簡直可怕。只要我能抓住這姑娘,摟緊她,叫她完全屬於我,永遠屬於我,而後死去,那多妙呀!這便是自己的願望。可是此刻,呆坐在這裡,搜尋枯腸,卻想不出什麼話題,眼看伊麗莎白對她起了反感,嘿,甚至這姑娘都覺得她討厭——真難堪呵!她受不了。粗壯的手指捏緊了。
“我從來不參加什麼宴會,”基爾曼小姐道,這是為了不讓伊麗莎白脫身,“沒有人請我去赴宴;”——她說這句話時,心裡明白,正是這種自我中心的作風使她變得惹厭的;惠特克先生曾經為此提醒過她,可她有什麼辦法呢。她受過那麼多苦。“她們幹嗎要請我呢?!”她說下去,“我不好看,不幸福嘛。”她明知這樣說是可笑的。要怪那些來來往往的人——拎著大包小包的人,鄙視她的人,是他們逼得她說這樣可笑的話。然而,她是多里斯·基爾曼。她得過學位。她是靠奮鬥而爭得社會地位的婦女。她關於現代史的知識是相當精深的呀。
“我並不覺得自己可憐,”她接著說,“我覺得,可憐的是……”她想說“你的母親”,但是不行,不能對伊麗莎白這樣說,所以改口道,“我覺得別人比我可憐得多。”
伊麗莎白·達洛衛坐在那兒,不吭一聲,恰似一匹不會說話的動物,被人牽到一個大門口,不知道要把它曳進去幹什麼,因而呆呆地停著,只想一溜煙跑掉。基爾曼小姐還要嘮叨下去嗎?
“別忘了我呀,”多里斯·基爾曼道,聲音都顫抖了。那隻不會開口的小動物怕極了,飛快地逃掉,直奔到田野盡頭。
那雙大手攤開了又合攏。
伊麗莎白轉過頭去,只見女招待過來了。伊麗莎白便說:到賬臺上去付賬;她邊說邊跑;基爾曼小姐感到,那姑娘奔得連腸子都要脫出來了,一直拖到餐室的另一端;只見她扭過身,恭恭敬敬一鞠躬,揚長而去。
她走了。基爾曼小姐兀自坐在大理石桌邊,桌上擺著巧克力奶油蛋糕;一陣陣劇痛刺傷了她。姑娘跑了。達洛衛夫人勝利了。伊麗莎白走掉了。美消失了,青春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