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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離她愈來愈遠了,雖然剛才和她一起進餐,彼此有一條纖細的紐帶聯絡著,可是當他們穿過市區的時候,這條帶子將曳得越來越長,變得越來越細;彷彿請朋友們吃過一頓飯後,就有一條纖細的紐帶把他們同自己聯結起來;在她迷迷糊糊瞌睡之際,響起了報時的鐘聲,也許是教堂的鐘聲,號召信徒們祈禱呢;隨著這悠然的音波,纖細的紐帶模糊不清了,恰似一滴滴雨珠灑在一張蜘蛛網上,它經不起重荷而披垂了。於是她入眠了。
米利森特·布魯頓就這樣躺在沙發上,讓那紐帶折斷,自己打起鼾來;正在此時,理查德·達洛衛與休·惠特佈雷德在康杜依特街角上踟躕著。拐角上,颳著兩股逆風。兩人在瞧一家商店的櫥窗,他們並不要買東西,也不想交談,只想分手;不過,由於拐角上颳著逆風,精神有些萎靡,便逗留在那兒,彷彿兩種力量捲入一個漩渦,從早晨糾纏到下午,只得歇息一下了。這當兒,有一家報紙的活動廣告牌聳入高空,好像風箏,起先灑脫地扶搖直上,爾後稍停,接著嗖地飛下,在空中飄忽。哪家視窗隱現著一位女士的面紗。鵝黃的帷幔在飄搖。早晨川流不息的車輛稀少了,偶爾有幾輛大車在空蕩蕩的街上悠閒地踱過,發出嘎嘎聲。此時,理查德隱隱約約想起了諾福克郡:一陣溫馨的微風吹拂著花瓣兒,水面上泛起了粼粼的漣漪,芳草芊芊,波浪般起伏。曬乾草的農夫們幹了一個早晨,在竹籬邊打盹,休憩一會,有時撥開茂密的綠草和迎風顫動的、圓球似的歐芹(73),眺望天空,那亙古長存的、火一般的夏日藍天。
理查德只覺得懶洋洋的,既不能想,又不能動,儘管他知道自己在看櫥窗裡一隻雙柄的、詹姆斯一世(74)時期的銀酒杯;惠特佈雷德則擺出行家的模樣,矜持地欣賞一串西班牙項鍊;他想進去問一下價錢,可能伊芙琳會喜歡呢。生活的激流使這些贗品浮上來,商店櫥窗裡盡是些人造寶石;人們呆呆地站在那兒,望著,宛如僵化的老人,沒精打采,死氣沉沉。伊芙琳·惠特佈雷德興許要買那串西班牙項鍊——她可能喜歡的。他卻非打呵欠不可了。休在走進店裡去。
“瞧你的!”理查德邊說邊跟進去。
天曉得,他並不想跟休一起去買什麼項鍊。不過精神之流彷彿潮汐,忽漲忽落。早晨同下午匯合了。恰似一葉扁舟,在深深的、深深的波濤裡載浮載沉。布魯頓夫人的祖先以及他的回憶錄,連帶他那些北美戰役,都被人生的洪流吞掉、淹沒了。布魯頓夫人亦如此。她沉溺了。理查德壓根兒不關心她的“移民”計劃;那封信會不會刊登,關他鳥事。眼下只見那串項鍊吊在休的優雅的手指間。假使他真的要買首飾,那就讓他送給一個姑娘吧——隨便什麼姑娘,哪怕街頭的女郎。理查德打心眼裡痛感這種生活之無聊——給伊芙琳買項鍊呢。倘若自己有個兒子,就會叮囑他:工作,工作。不過他只有伊麗莎白,他可寵愛他的伊麗莎白吶。
“我要去找杜邦尼特先生,”休簡短地說,依然用他那世俗的口吻。原來這位杜邦尼特量過惠特佈雷德太太的脖子,知道那尺寸,而且更奇怪的是,他還了解她對西班牙首飾的看法,她擁有多少這一類珠寶(休卻記不清了)。在理查德看來,所有這一切都是不可思議的。因為他從未正式給過克拉麗莎任何禮物,除了兩三年前送過一對手鐲,但沒有討她的喜歡。她從來不戴這玩藝兒,這使他一想起就難受。理查德的心靈從麻木不仁中清醒過來,此刻他的心思傾注於自己的妻子,克拉麗莎身上,猶如一張蜘蛛網飄來晃去,終於粘住了一片葉尖兒;彼得·沃爾什曾經神魂顛倒地愛她;理查德忽然瞥見了自己同她進餐的幻景,只有他和克拉麗莎,他倆生活在一起;於是他把店裡一盤舊的珠寶挪到面前,先挑一枚胸針,再撿一隻戒指,估量著,問道:“那一隻多少錢?”心裡卻懷疑自己的鑑賞力。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