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罅隙,時而使一束陽光照射大地,時而又讓黑暗籠罩萬物。
伊麗莎白·達洛衛平靜而麻利地登上了公共汽車,朝威斯敏斯特駛去。
此時,賽普蒂默斯·沃倫·史密斯正躺在起居室內沙發上,諦視著糊牆紙上流水似的金色光影,閃爍而又消隱,猶如薔薇花上一隻昆蟲,異常靈敏;彷彿這些光影穿梭般悠來悠去,召喚著,發出訊號,掩映著,時而使牆壁蒙上灰色,時而使香蕉閃耀出橙黃的光澤,時而使河濱大街變得灰濛濛的,時而又使公共汽車顯出絢爛的黃色。戶外,樹葉婆娑,宛如綠色的網,蔓延著,直到空間深處;室內傳入潺潺的水聲,在一陣陣濤聲中響起了鳥兒的啁鳴。萬物都在他眼前盡情發揮力量,他的手舒適地擱在沙發背上,正如他游泳時,看見自己的手在浪尖上漂浮,同時聽到遠處岸上的犬吠聲,汪汪,汪汪,十分遙遠。不要再怕了,他在內心說,不要再怕了。
他並不害怕。因為每時每刻,大自然都歡笑著用一種暗示(譬如牆上那閃來晃去的金色光斑,就在那兒、那兒、那兒),表明她的決心:要盡情表現自己,她飄揚著裝飾的羽毛,秀髮紛披,把斗篷揮來揮去,儀態萬方,總是儀態萬方;而且站到他跟前,從纖嫩的指縫裡喁喁細語,用莎士比亞的名言曲傳她的意蘊。
那時,雷西婭坐在桌子邊,手裡扭弄著帽子,凝視著他,只見他在微笑。哦,他感到幸福了。不過,她看見他的笑容便受不了。這不像夫妻,做丈夫的不該有這種怪樣:老是一忽兒驚跳,一忽兒狂笑,或者沉默,呆坐著,接連幾小時不動,要麼一把攫住她,叫她記錄。抽屜裡塞滿了她記下的他講的話:關於戰爭,關於莎士比亞,關於偉大的發現,還有,無所謂死亡。近來,他突然莫名其妙地激動起來(霍姆斯大夫和威廉·佈雷德肖爵士都說,激動對他是最有害的),揮舞雙手,喊道:我知道真理了!他什麼都知道!有一回他說:在大戰中死掉的那個朋友,埃文斯,來了,在屏風後唱歌咧。他說的時候,她就記下來。他說,有些東西非常美,另一些完全是胡鬧。他總是講了一會便住口,改變主意,想加幾句話;忽而又聽到什麼新奇的聲音,揚起手傾聽著。她可什麼也沒聽見。
有一次,他們發現,打掃房間的姑娘念著那些記錄,發出一陣陣嗤笑。真是可怕而又可憐,因為這使得賽普蒂默斯嚷道:人多麼殘酷喲!——他們相互死咬,扯得粉碎,特別把倒下去的可憐蟲撕得粉碎。“霍姆斯在迫害咱們哩,”他會這樣說,還想象霍姆斯在幹啥:霍姆斯吃粥嘍,霍姆斯念莎劇嘍——一面狂笑,或怒吼。因為在他心目中,霍姆斯代表某種可怕的力量,他稱之為“人性”。此外,還有種種幻覺。他常說:快溺死了,正躺在懸崖邊,頭上海鷗飛翔,發出淒厲的唳聲;這時他靠在沙發邊,望著地下,說是俯瞰海底。有時,他會聽見美妙的音樂。其實只是街上流浪藝人在搖風琴,或僅僅是什麼人在喊叫。他卻嚷道,“美極了!”同時臉上淌下眼淚;這使她覺得最最可怕,眼看勇敢的打過仗的賽普蒂默斯,堂堂男子漢,竟然哭起來。有時他會靜靜地躺著,驀然喊道:我跌下去啦,跌到火裡去啦!她真的會四面張望,看哪兒失火了,因為他講得那麼逼真。當然,連一丁點兒火星都沒有。房間裡只有他倆。她便對他說,你在做夢吧。最後總算使他安靜了。不過有時她也會毛髮直豎。此刻,她則邊縫紉邊嘆息。
她的嘆息是溫馨的、魅人的,猶如樹林邊吹拂的晚風。她時而放下剪刀,時而轉身,從桌上拿一些東西。她只要稍微動一下,發出窸窸窣窣的微聲,輕輕地拍幾下,便在桌上做出些東西了。她總是坐在桌子邊縫呀縫的。他從睫毛縫裡模糊地窺見她的倩影,那穿著黑衣的嬌小的身體,她的面孔和雙手,她在桌邊怎樣轉動著,捏起一個線圈,或尋找一塊絲綢(她常會忘記把東西放在哪裡)。這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