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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然起敬的管家、棕黃色的中國種小狗、黑白相間的菱形格子地板,白色帷幔迎風飄拂,這一切他都讚賞。歸根結底,倫敦有一種獨到之處:社交季節,社會文明。他出身於一個體面的盎格魯(42)—印度家庭,他的家族至少有三代之久都管轄一個次大陸(雖然他厭惡印度、帝國和軍隊,奇怪的是,他想,我對於這些竟會有這樣的感情)。有時候,文明,即便是這種文明,也會使他感到親切,好像是他的私有物;有時,他會為英國而自豪,也為管家,為中國種的小狗,為安逸的姑娘而自豪。他知道這很可笑,可是這種感覺依然存在。那些醫生、實業家以及能幹的女人忙於他們的事務,他們都準時、機靈、強壯,似乎都值得他欽佩,他們是一些可以信賴的人,是生活藝術中能急人所難的伴侶,由於種種原因,眼前的景象確實令人十分滿意;他要在樹蔭下坐一會,抽一支菸呢。
那邊是攝政公園。不錯,小時候他曾在攝政公園漫步——真奇怪,他想,怎麼老是想起童年情景——興許是見到了克拉麗莎的緣故,因為女人比我們更多地懷念過去,他尋思,她們把自己與一個個地方聯絡起來,與她們的父親血肉相關——每個女人總為自己的父親驕傲。布林頓是個好地方,非常之好;不過,他想,我和她父親、那老頭怎麼也合不來,有一天晚上,跟他吵得很厲害——爭論一件事,究竟是什麼,記不清了,大概是關於政治吧。
是的,他記得攝政公園:筆直的大道,左邊的小屋裡出售氣球,園內有一座怪里怪氣的塑像,上面還有銘文哩。他要找一個空座位。他不願被詢問時間的人打擾(他覺得有點睡意矇矓)。只見一位頭髮灰白、上了年紀的保姆,身旁童車裡的嬰兒已安睡——那兒他能找到最好的座位,便在保姆坐著的椅子的另一頭坐了下來。
忽然,他想起伊麗莎白走進房裡、站在母親身邊時的情景,她的模樣很別緻,長得身材頎長,差不多已完全發育,稱不上美貌,只能說漂亮,至多才十八歲吧。或許克拉麗莎與伊麗莎白關係並不好。“這是我的伊麗莎白。”——為什麼那樣說——為什麼不簡單地說“這是伊麗莎白”呢?——就像大多數母親一般,企圖掩蓋真相而已。她過於相信自己的魅力,他想,她太自負了。
濃郁柔和的雪茄煙霧滲入他的咽喉,帶來涼爽之感;他把煙一圈一圈吐出,煙霧放肆地在空中凝集一會兒,藍色的菸圈繚繞著——我今晚要找個機會,單獨與伊麗莎白談一談,彼得心裡打算——過了片刻,煙霧開始晃動,變成沙漏形,頂端尖細,漸漸消失了;煙霧的形狀極為古怪,他想。突然,他閉上眼睛,費力地舉起手把沉重的菸蒂扔掉。他的腦海裡閃過顫動的樹枝、孩子們的話聲、零亂的腳步聲,以及過往的行人、車輛或高或低的轟鳴,彷彿有一把大刷子,把這一切都平穩地掃入他的腦海。他越來越沉下,沉下,終於深深地陷入羽毛般柔軟的夢鄉中。
頭髮花白的保姆重新拿起織針,彼得·沃爾什坐在她身旁溫暖的座位上,打起鼾來。她穿著灰布衣裙,雙手始終不倦地、平靜地織著,看上去好像捍衛睡眠者權利的使者,又像一個精靈,黎明時分出現在天空與枝條構成的樹林中。他好似孤獨的漫遊者,出沒於小街深巷,觸動了野蕨草,碰壞了大毒芹,驀地抬頭望去,只見道路盡頭一個碩大的身影。
也許因為深信自己是個無神論者,所以,當他偶爾像教徒那樣,感到異乎尋常的激奮時,自己都覺得詫異。他想,除了思維,我們身外別無他物;那是一種願望,渴求安慰與解脫,也渴求某種力量,能超越芸芸眾生,那些可悲的侏儒,那些孱弱、醜陋而膽怯的男男女女。假如他能設想這種力量,賦予它女性的形態,那麼,從某種程度上講,她就存在於世上;他邊思索邊沿著小徑彳亍,仰望蒼穹和樹枝,並迅速賦予它們女性的特徵;又驚奇地注意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