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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所古老的莊園得讓侄兒繼承了。還有貝克斯巴勒夫人,人們說她主持義賣市場開幕時,手裡還拿著那份電報:她最疼的兒子約翰犧牲了。然而,這一切總算過去了,感謝上帝——結束了。眼下正逢六月。國王和王后都安居在宮中。雖然為時過早,到處都已響起賽馬奔騰的得得聲,板球拍的輕釦聲。洛茲、埃斯考特、雷尼萊,以及所有這類娛樂場,都隱沒在灰濛濛、藍幽幽的晨霧中,恰似柔軟的織網,把它們全都籠罩,而隨著白天的降臨,霧將消失,娛樂場的草坪與場地上會出現馳騁的賽馬,足尖剛碰著地便縱身跳躍;還有飛奔的小夥子,以及身穿透明紗衫、嬉笑的姑娘們,她們儘管通宵跳舞,可此刻已牽著毛茸茸的、怪模怪樣的狗兒,讓它們到戶外溜一圈吶。即使在這樣的時刻,那些擁有遺產的謹慎的老寡婦也乘著汽車,飛快地去幹神秘的差使;老闆們則在櫥窗裡擺弄人造首飾和鑽石,古色古香的碧綠胸針鑲嵌在十八世紀式樣的底座裡,分外可愛,足以吸引美國佬(可是她必須節約,不能隨便為女兒伊麗莎白買珠寶);不過,她自己也喜歡這些東西,對它們懷有可笑而真摯的熱情,因為她屬於這一切,她的祖先在喬治王朝的宮廷裡當過大臣,她自幼便生活在珠光寶氣之中,並且,今晚她將舉行宴會,戴上珠翠寶飾,閃耀著炫目的光芒。但奇怪的是,當她走進公園時,只覺得一片沉寂,薄霧,嗡嗡聲;歡樂的鴨子悠然嬉水。胸前有袋囊的鳥兒搖來擺去;可迎面來的是誰呢?那人背朝著行政大樓,走過來,手裡拎著蓋有皇室紋章的公文遞送箱,恰如其分,原來是休·惠特佈雷德,她的老朋友——可敬可愛的休!
“早上好,克拉麗莎!”休一本正經地說,其實他倆從小便相識了。“你上哪兒去?”
“我喜歡在倫敦漫步,”達洛衛夫人答道,“說真的,這比在鄉下溜達有意思呢。”
惠特佈雷德一家剛到倫敦,他們是來看病的——真不幸。別人進城是為了看電影,聽歌劇,帶女兒出來見見世面;他們一家卻是來“看醫生”的。不知有多少次,克拉麗莎曾到私人療養所裡去探望伊芙琳·惠特佈雷德。敢情伊芙琳又病了?伊芙琳很不舒服,休說道,一面撅撅嘴,或挺出他那衣冠楚楚、儀表堂堂、倜儻非凡的身軀(他的衣著總是過分講究,也許因為他在宮廷當個小吏,不得不這樣呢),暗示他的妻子身上雖有些不適,但並不嚴重;作為一個老朋友,克拉麗莎·達洛衛不必他講明,就能心領神會。哦,當然,她確實懂他的意思;真不幸;她心裡湧起一陣姊妹般的感情,卻又莫名其妙地想到自己的帽子,興許不適合清晨戴吧?因為休總是使她有這種感覺,當他匆匆向前走去,過於彬彬有禮地抬一下帽子,並且肯定地對她說,她看上去像個十八歲的姑娘呢;又說,他一定來參加今晚的宴會,因為伊芙琳要他務必赴會;不過,他可能稍微晚些到場,因為要先帶吉姆的孩子去參加宮廷晚會哩;——在休的身旁,她總感到有些侷促不安,有點兒女學生氣;不過對他頗有好感,因為跟他相識已久,而且確實認為,按他的路子來說,不失為好人;然而,理查德幾乎被他氣得發瘋;至於彼得·沃爾什嘛,他至今還對她耿耿於懷,因為她喜歡休。
她的眼前浮現出布林頓的一幕幕情景——彼得大發雷霆;休當然決不是彼得的對手,卻也並非彼得認為的十足的低能兒,絕對不是傻瓜。當初他母親要他放棄打獵,或者要他帶她上巴斯(2)去,他二話沒說就照辦了,他的確並不自私;至於彼得講的那些話,譬如說休既無心肝,又無頭腦,只有英國紳士的派頭與教養等等,那不過是她親愛的彼得最壞的表現;有時候,彼得簡直叫人難以忍受,沒法相處;然而,像這樣的早晨,跟他一起散步卻是十分愉快的。
(六月的氣息吹拂得花木枝葉繁茂。在平姆里科(3),母親們在給孩子餵奶。電訊不斷從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