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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便用那支炭筆指了指地圖上的某個地方:“延聖十三年秋,邢國公出軍雲中,北上七百里轉戰數日,何以無功而返?”
蘇湛為之一怔,難掩詫色:“此事公子從何知曉?當年之事牽涉眾多,想來不應見於冊。”
公子道:“我翻閱了延聖十三年靈州、鹽州、夏州、豐州一線的糧庫、軍械倉儲等物資進出記錄,再對照雲中都護府下轄民夫徵調,自然就能知曉。”
蘇湛聽到此處,心下對於公子身份,便已經有所明悟,驚訝之餘,不免再發一問:“延聖十三年,距今已經有四年之久,而天下各道州郡何其之多,世事竟如此巧妙,公子獨獨抽中了延聖十三年雲中都護府的奏文?”
“當然不是世事巧妙,”公子淡淡道:“是我將延聖十年至今,天下各道各州郡所上的奏文都看了一遍,繼而才有今日之問。”
蘇湛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先帝辭世才多久?
而各地公文之多,只怕是車載斗量,難以估量。
如此短的時日,竟能抽絲剝繭,從幾年之前的舊公文之中發現隱藏著的蛛絲馬跡,其心思之細、謀略之深,著實叫人瞠目結舌。
蘇湛由衷讚了聲:“公子當真勤勉。”
繼而又將當年內情講與他聽:“彼時我剛至豐州,也算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又有老將薛帥壓陣,便向朝廷奏請,希望重新打通河西走廊,連線西域,而當時朝堂之上重文輕武之風異常濃烈,先帝雖被薛帥奏疏打動,但行動之時卻又有些優柔寡斷,故而旨意並未經過中書門下,而是繞過三省直接發到了豐州。”
回想往昔,他不由嘆息出聲:“國朝久不曾出兵北向,先失燕雲十六州,緊接著丟了河套平原,河西走廊雖有駐軍,卻也是獨木難支,數年不通訊息,而昔年內附國朝的諸多西域小國,早已經改弦更張,認突厥為主,而我們出兵之時,卻仍舊懷抱著天’朝上國的自大,然後……”
公子瞭然的接了下去:“被上了一課。”
蘇湛被這評論一噎,繼而失笑:“也可以這麼說。”
他神色有些複雜:“此戰落敗之後,薛帥沒多久便憂憤而死,而先帝也再無北上收復燕雲之心,朝野之上文官派系勢力日大,如今豐州也好,雲中都護府也罷,都不過是守態度日罷了。”
公子聽罷為之沉默,凝神思量,蘇湛見狀,也不出聲驚擾。
如是半晌之後,公子又道:“邢國公,同我講一講你在豐州的見聞吧,民生、屯田、軍政,什麼都可以。”
蘇湛在豐州待了幾年,儼然是第二家鄉,他又是真心實意的在彼處經營,此時同公子說起,自然頭頭是道。
講到一半時,公子忽然問了句:“那條名叫俱蘭的河,如今還產鯽魚嗎?”
“啊,是的。”蘇湛下意識答了,繼而大為奇之:“那條河並不算遼闊,豐州之外只怕無人知曉,公子從何得知?”
公子慢慢的“唔”了一聲,然後笑了一下:“吳敦吳大儒曾經吃過俱蘭河裡的鯽魚。”
蘇湛並不知道當今後宮中有位吳婕妤,乃是吳敦之女,見公子無意多說此事,雖覺驚奇,卻還是繼續講述自己這些年來在豐州的見聞,從幾年前初至豐州時豐州的情狀,到自己離開之前……
如是一來,難免就要提及自己奉天子詔返京的緣由。
當初見到那位傳旨內侍,聽他講新即位的天子傳召自己回京時,他心中只覺荒唐莫名、心生厭惡,安排好一切動身折返時,沿途聽聞當今天子言行,又覺得從前或許是自己想錯了,亦或者是內侍背後有人著意君臣不和,意圖藉機生事。
等真的到了長安,得知天子未入宮前的過往與登基之後的所作所為,他幾乎是懷著滿腔的絕望來到了韋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