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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如是說，似乎已經是在找臺階認輸了。但如果趙高因此而得意忘形，貿然應允，那可就要大大壞事了。趙高自然不會輕易中計，他賭得更狠更絕。
趙高大笑，道：&ldo;丞相以為我是三歲小兒？如果我交出先帝遺詔，我這命還保得住嗎？先帝遺詔，丞相信則有，不信則無，一切取決於丞相的一念之間。也許真的遺詔早就燒了，誰又說得準呢？&rdo;
李斯冷聲道：&ldo;我可以現在就殺了你。&rdo;
趙高大笑道：&ldo;固所願也。臣今日死，明日子嬰就能見到先帝遺詔。&rdo;
李斯自然也知道，趙高既然敢來，必然留有後手。說不定趙高早已將嬴政遺詔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交付在一個安全的人手中。只要他一死，這個人就會持著遺詔，交到子嬰手上。
趙高見李斯沉默不語，也不敢逼他太急。雖然李斯輸得一敗塗地，但他作為勝利者，不管是從賭桌風度還是自身安全考慮，都有必要給李斯以一定的補償。否則，輸光了的賭徒什麼事情幹不出來！
趙高於是道：&ldo;請丞相放心，只要趙高在一日，遺詔便絕無外人可知。趙高如死，則必燒遺詔以殉，絕不敢累丞相也。&rdo;
李斯面色略有緩和，趙高又作出一大讓步，或者說是一種利益交換，道：&ldo;李由坐鎮滎陽，卻堅守不出，任由盜賊入函谷關，直逼鹹陽。李由失職如此，得無二心乎？又或是丞相授意，別有所圖乎？&rdo;
李斯面色一變，趙高卻又笑著說道：&ldo;丞相不必憂慮，此事但你知我知，無須驚動陛下。從今往後，丞相與高戮力一心，外誅盜賊，內扶秦室，不負先帝託孤之意。丞相以為如何？&rdo;
李斯沉默良久，揮手道：&ldo;送客。&rdo;
趙高知道李斯已經繳械投降，不足為患，於是心滿意足地站起，拱手道：&ldo;丞相留步，趙高告辭。&rdo;
【4一敗再敗】
自從趙高拜訪過後，李斯驟然間頹唐了下去。幾盞濁酒，數聲嘆息，打發著一段又一段百無聊賴的時光。他不是被趙高擊敗，而是竟被趙高擊潰了。他曾經的勇氣飄散在風中雨裡，取而代之的是日薄西山的深沉暮氣。
蒙受了趙高的侮辱和欺凌，李斯自然並不甘心就此服輸。可一想到趙高那魚死網破的無賴戰術，他便沒法不怯弱，沒法不退縮。當然，關於這點，李斯是拒絕承認的。藉口總是天底下最容易找到的東西，李斯同樣也找到了替自己開脫的藉口：我這是忍辱負重，為了帝國的前途和穩定。這不是沒有勇氣，相反，這是一種更高境界的勇氣，正如後世東坡兄所言：&ldo;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鬥，此不足為勇。天下有大勇者，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rdo;
李斯的光芒為什麼突然黯淡下來，沒人知道原因，李斯也無法告訴任何人原因，包括他的妻子，也包括他的兒子。而隨著李斯的蕭條自閉，反趙高聯盟失去了主心骨，因此也就變得名存實亡。那些曾對李斯寄予厚望的同僚，憤怒地宣洩著他們對李斯的不滿和失望。可是李斯依然固執地保持著沉默，既不解釋，也不申辯。
李斯無法向任何人訴說，他只能獨自吞嚥自己釀下的苦果，而這枚苦果完全只因為他在沙丘時的一念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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