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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整潔，卻簡陋異常，剛進園子時，成去非已看清他居所環境，周圍儘是破爛不堪的爛牆殘垣，士人的鄉野之趣，須是山水優美的田園山莊，絕不是這真正的貧苦之地。
&ldo;大公子同我相向而坐，銅錢雖一，卦以反對，爻即皆變，左右不過陰陽之道，用這幾枚小小銅錢，足矣，何須蓍糙？&rdo;王朗說著，眼中忽洩一絲當年神采，看上去，精神竟也跟著有了轉機。
&ldo;世間的事大抵莫過如此，時勢一也，甲以益，乙招損；處境一也，甲之宏濟，乙之窮途，&rdo;他抬眸目不轉瞬地望著成去非，&ldo;鐘山一事，朗有所耳聞，大公子抱朴藏拙之道，怕是要變漸顯崢嶸，今日巧合，大公子的雷卦……&rdo;
正說著，突然間一道閃電入室，照的一屋子雪亮，緊接著就是隆隆幾聲驚雷，兩人四目相接的一剎，彷彿自有通靈之感，就是向來不懼鬼神譫妄的成去非，見這天說變就變，冒然蹦出幾聲盛夏才有的巨雷，一時也生出幾分惻然。
&ldo;雷霆之威，以至於此。&rdo;
王朗不禁肅容道，這話明顯是衝著成去非說的。
&ldo;您幾年前的策論，朗便潛心拜讀過，這兩年重新拿出來，更覺辭華而氣古，事備而意高，令人愛不釋手。&rdo;王朗輕輕笑道，&ldo;鐘山事了，正是您有為之時，然而，&rdo;他再次變得嚴肅起來：
&ldo;禍福相倚，成敗相尋，就好比陰陽之象，陰中有陽，陽中藏陰，我瞭解您雖通百家，卻不喜清談，您太過沉默，只因您厭惡誇誇其談，華而不實，其實這哪裡是老莊的本意呢？&rdo;
&ldo;公明，我並不是不喜清談，而是嫌惡只枉顧清談。你在玄學上的造詣，早不落前人窠臼，聖人無情乃老生常談，你卻能獨闢蹊徑，言聖人有情，就是阿灰，也遜你幾分。&rdo;
此話一出，王朗心下又添諸多心酸的欣喜，他知道成去非定是看過了他的文章。
&ldo;常人有情，不過喜怒哀樂，並無差別，聖人一樣有情，但心靈穎悟，能體驗&l;無&r;的境界，而不滯於物，不受情的羈絆罷了，朗只為表明，人，可為聖，在朗的心中，大公子正是這樣的人。&rdo;
倘前面還屬學術爭鳴，這一句，到底是驚世駭俗，成去非低首笑了：&ldo;公明此言，是拿聖人迫我。&rdo;
王朗眉間緊蹙，面上浮起一抹痛苦：&ldo;大公子要走的路，堪比聖人之道，倘不能越過常人之喜怒哀樂，又怎能堅守到底？&rdo;
此言觸及成去非心志，便默不作聲，他自知王朗專心治學而不忘於世，是天分極高的人，用不著虛與委蛇反駁。
&ldo;方才說到老莊，朗近日忽又有一得，大公子當年策論中，欲除官場繁文縟節，改奢侈服制，無一不是為政事簡業修，民物獲寧。這豈不正是暗合老子所言&l;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薄，處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r;？他們既喜老莊，大公子何不就從老莊入手？您不該迴避那些清談的宴會。&rdo;
聽到這，成去非才明白王朗的苦心，緣何說《易》開局，又引老莊，無一不是在為自己打算，一時心潮湧動，竟無以言表。
這世上，這窮街陋巷裡，還蟄伏著一個拖著孱弱病體的年輕人，為他著想，為社稷憂心，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王朗為何要在此刻拼了命也要見到自己，有些話，此時不說，怕日後再無機會了。
王朗如今是骨瘦如柴，講了這半日的話，元氣幾盡，身子底下只覺硌得生疼，想要挪動一番，不想碰掉原置於枕邊的一卷《左傳》，就此散落於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