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五章冬至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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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鐵道旁的積雪裡,手指陷進冰碴。安全帽的探照燈照亮了枕木縫隙間那團暗紅色的毛線球,毛線已經板結成塊,沾著黑褐色的汙漬。老張說這就是最後出現在監控裡的物件,被d307次列車撞飛的男人死死攥著它。
"冬至,別看了。"老張的皮靴碾著煤渣,"你爸當時走得很快,應該不痛苦。"他遞煙的手停在半空,突然想起我從不抽菸。十一年前也是這樣寒冷的夜,我蹲在同樣的位置,看著十四歲的自己朝鐵軌上的黑影嘶吼。
那年父親總在深夜消失。我跟著他穿過結霜的衚衕,看他蹲在鐵道旁像條覓食的野狗。生鏽的軌道在月光下泛著青光,他伸手在枕木間摸索,撿起乘客扔下的礦泉水瓶,偶爾會對著駛過的列車打手語——那是聾啞人之間"晚安"的意思。
我以為他在計劃自殺。
"你要死就死遠點!"我朝他扔石頭,石塊彈在鐵軌上迸出火星。他轉身時額頭帶著擦傷,雙手在胸前慌亂地比劃。我不懂手語,但認得那個反覆出現的手勢:拇指擦過嘴唇,食指指向我。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兒子"的意思。
老銀杏樹的枯枝在風裡咔咔作響。我攥著毛線球往家屬區跑,工裝褲兜裡還裝著今早從父親遺物中找到的鐵盒。盒蓋上的喜鵲登梅圖案已經斑駁,裡面塞滿五顏六色的線團,最底下壓著半條未完成的圍巾——灰藍色毛線混著幾縷銀絲,針腳從歪扭漸漸變得齊整。
八歲那年的初雪也是這樣悄無聲息。同學們把我的絨線帽扔進臭水溝,他們說聾子的兒子就該戴啞巴織的圍巾。父親蹲在教室窗外,手裡的紅毛線團滾進積雪。那天夜裡我聽見織針碰撞的咔嗒聲,持續到月影西斜。
"這是用道班房撿的毛線織的。"班主任曾指著我的紅圍巾嘆氣,"你爸每天放學後都在操場柵欄外撿線頭。"後來那條圍巾出現在少年宮畫展上,題目叫《特殊家庭》,我的臉被畫成模糊的肉色色塊。
我撞開家門時,母親正在糊紙盒。她腳邊的鋁盆裡泡著發黴的毛線,靛藍色汙水漫過褪色的喜字。"你爸這些年"她比劃的手勢突然僵住,渾濁的淚滴在毛線團上,"他總說火車上扔下的毛線最乾淨。"
暗紅毛線球在掌心勒出血痕。我想起事故現場散落的絨線,像血管迸裂後噴濺的血珠。d307次列車的乘客永遠不會知道,1997年冬天有個聾啞人追著車窗跑,只為接住他們丟棄的毛線頭;更不會知道2008年的暴雪夜,這些毛線終於織成通往天國的階梯。
老銀杏樹在雪地裡投下龜裂的陰影。我跪在樹根處瘋狂刨挖,凍土裡接連冒出線團:鵝黃的、淺灰的、褪成月白的藏藍每個線團都纏著寫日期的糖紙。最深的那個油紙包裡,躺著八歲那夜被扔掉的紅色圍巾。
母親說父親死時抱著鐵盒。我想象他佝僂著背在車燈前奔跑,懷裡揣著新撿的暗紅毛線。這顏色多適合織成年人的圍巾,可惜他永遠停在起針的瞬間。工區澡堂的蒸汽在玻璃窗上凝成水珠時,我看見了父親的影子。更衣室長椅上擺著褪色的帆布包,拉鍊齒間糾纏著幾縷丁香紫毛線——這是他留給世界的最後線索。
"林師傅生前總在工具間織東西。"扳道工老趙對著淋浴噴頭抹了把臉,"有回暴雨沖垮道砟,他淋著雨扒石子,懷裡還揣著個毛線團。"
我從帆布包內袋摸出牛皮本,紙頁間夾著張泛黃的少年宮門票。1999年12月18日,那幅讓我在全校面前抬不起頭的《特殊家庭》正在展出。門票背面用鉛筆寫著歪扭的字:"冬至圍巾在第三展廳"。父親永遠不知道,那天我躲在鍋爐房哭到供暖管道開始轟鳴。
澡堂儲物櫃最深處埋著團報紙包裹的東西。展開《鐵道工人報》的瞬間,陳年樟腦味混著毛絮在光柱裡飛舞。那是條織到一半的暗紅圍巾,彆著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