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鑄鐵廠的煙囪永遠在冒煙。周樹生蹲在煤渣堆旁數菸圈時,後頸突然捱了一記火辣辣的巴掌。父親周鐵山拎著鋁製飯盒,工裝褲上沾滿鑄鐵車間的鐵屑,"晦氣東西,滾回家去!"
十二歲的樹生縮著脖子往家挪,路過廠區宣傳欄時聽見幾個女工竊笑:"瞧那駝峰,活像揹著口鐵鍋。"他的脊椎彎成問號形狀,那是母親生他時難產留下的印記。產房裡的血浸透三床棉被,接生婆說嬰孩的背弓得像條蝦。
姐姐雪梅在陽臺上晾曬鑄鐵廠發的深藍工裝,看見弟弟貼著牆根溜進來,手指絞著晾衣繩上的冰碴:"爸又打你了?"她撩起樹生的棉襖,後背的淤青疊著淤青,像生鏽的鐵板。
那年冬天雪梅出嫁了。樹生蹲在婚宴後廚剝蒜,聽見父親和鍋爐工老張討價還價:"五千塊彩禮,雪梅跟你過。這錢得供那駝子唸書。"老張五十歲的糙手摩挲著雪梅陪嫁的牡丹緞被,"中,就當買頭能生崽的騾子。"
雪梅上轎前塞給樹生一對銀鐲子,鐲心刻著並蒂蓮。"姐攢了三年的夜班費,將來給你娶媳婦用。"她的紅蓋頭被北風掀起一角,樹生看見姐姐左眼角有塊淤紫,像落在雪地上的煤渣。
新來的美術老師林素素在黑板畫了面鏡子。"樹生,試著挺直腰。"她舉著兩塊鏡面,讓少年在光的折射中看見自己完整的脊柱曲線。樹生第一次在鏡中看清自己的後頸——那裡有塊胎記,形狀像片枯萎的楓葉。
流言比鑄鐵廠的煤灰傳得快。樹生抱著素描本穿過廠區澡堂時,聽見女工們嚼舌根:"林老師專愛摸那駝子的背,怕是"澡堂蒸汽裹著鬨笑湧出來,沾在他起球的毛衣領口。第二天校長辦公室的搪瓷杯砸在林素素腳邊:"勾引殘疾學生?收拾鋪蓋滾蛋!"
樹生把銀鐲子埋在操場白楊樹下那天,鑄鐵廠宣佈破產。下崗工人堵住廠區大門,周鐵山舉著"還我血汗錢"的橫幅,後槽牙咬得咯咯響。樹生蹲在人群外疊紙飛機,機翼上抄著林老師留下的詩句: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見過太陽。
最後一場雪來得又急又兇。樹生裹著姐姐的舊棉襖往火車站走,懷裡揣著用舊報紙紮的燕子風箏。鐵軌盡頭有列運煤車正在編組,車燈刺破雪幕時,他看見月臺上站著穿紅襖的雪梅——她的肚子微微隆起,手腕上戴著那對沾過血的銀鐲子。
樹生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的黃昏。夕陽把煙囪影子拉得很長,像條鐵鏈捆住家屬樓。他在煤堆裡撿到半面破鏡子,鏡中的自己挺直腰桿時,竟和牆上泛黃的結婚照裡母親年輕時的模樣重疊。
雪越下越大了。樹生躺在鐵軌旁的訊號燈下,雪花落進他張開的嘴裡。遠處傳來汽笛嘶鳴,他想起林老師說過梵高最後的話:悲傷將永恆留存。第六夜
法醫掀開白布時,雪梅的銀鐲子突然迸裂。冰封的鐵軌旁散落著九十片碎銀,每片都映著樹生蜷縮的倒影。警察在少年貼身口袋裡發現半塊鏡子,背面貼著泛黃的素描——畫中人脊柱筆直,衣領處點綴著紫丁香。
鑄鐵搖籃
雪梅在產房嘶喊時,老張正在廢舊車間熔鍊樹生的遺物。鋁飯盒在千度高溫中蜷成胎兒形狀,沾著顏料的毛衣化作青紫色濃煙。當助產士托起渾身胎脂的男嬰,熔爐裡的鋼水恰好澆進"1987年光榮生產"的模具。
時間琥珀
林素素在南方畫廊整理舊物時,一幅未署名的雪景圖突然墜落。畫中少年仰臥在鐵軌間,羽絨般的雪花卻透著鑄鐵廠特有的鐵鏽紅。她用手指抹開顏料結痂,在畫布背面觸到凹凸不平的刻痕——那是樹生用鉛筆刀留下的詩句殘篇:"鏡子吃掉了我的駝峰/吐出一串帶血的星星"。
金屬胎記
男嬰滿月那天,雪梅在哺乳時發現孩子後背有塊青色印記。隨著晨光偏移,那片胎記竟呈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