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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為什麼官小就架子大?&rdo;
漸漸地白慕易就活潑起來,彷彿一個窒息將死的人給弄得蘇甦過來。在這種談話中,他一點也沒時間去想到他自己要是當成了錄事,別人會不會這麼著談到他。同時他也忘了他以前所羨慕著的白駿這班人,正是現在惡意地譏笑的物件。他像從什麼地方一步一步跨到什麼地方似的,一步一步地起勁。到最後他也去呷麻子杯裡的白酒,也去拈一兩顆油花生,不過姿勢不大妥當,手動得遲鈍,不如別人的熟練。臉紅得像豬肝,略提高了嗓子,話一出了口唾沫就飛舞了開來。先前的高興消失得連他自己都不詫異了,他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感到的只是痛快,滿意:可是這種快感只像是被逼著而有的,似乎有誰鞭策著叫他這麼著。他熱烈地等別人的話一打住,他馬上就接著來。推敲著每句話,定得談來動聽,逗得人笑,努力地把些刻毒,輕蔑,惡意,放到話裡去。不過有點糟糕,無論你怎麼努力,一比到弟兄們總差得遠:別人像訓練了七八年似的,不用想一想就能說出最中聽的話,大家哄出笑來。白慕易一意識到這個,總得把身子不安地扭一下。
&ldo;我講這些話,跟這些人,算不算失格?&rdo;他偶然也這麼想幾回。
上士說著話,常輕輕地嘆氣,像不好意思把這嘆聲擾亂弟兄們的痛快,他嘆得只有他自己聽見。
&ldo;吳科長今天又尋你的錯麼?&rdo;上士問紅眼睛的王傳本。
&ldo;可不是麼,他……&rdo;
於是大家搶著說起來。
白慕易記起吳科長那螢火似地放光的和尚頭,他把微笑掛在嘴角上。
一談到吳科長,王傳書就繃住了臉。彷彿從什麼高處摔到一個深坑裡,大家從歡喜突然沉在嚴肅中。白慕易記得他臉上有微笑,有點不合時宜,就拼命忍住。可是努力要忍俊卻很不容易辦到,他愈想到那和尚頭‐‐要是用手去敲一下,定得&ldo;嘎&rdo;一聲響的,而且……白慕易轉過了臉:怕別人瞧見他還當他是在因王傳本吃了虧而快活。他現在沒想別的,只希望自己能跟這班人融洽起來,跟每個弟兄都要變得調和點。他努力地去想這班有點下流的人跟他是一夥的,應當插進去算做他們的一分子:他拼命地要去適合他們,雖然這使他很費勁。在說到那些辦公廳的職員時候,他覺得非跟現在這班人站在一起不可。
第四回
上午八點鐘以後,白慕易就得到辦公室去伺候著,瞧每張官兒們的臉的。
叫人鈴響了。女同志吳司書正拿了件什麼公事在手裡等傳令兵過來。她一頭密密的頭髮,每根都像有火柴那麼粗。一到星期一,總瞧見她頭髮是燙過的,蓬鬆地捲曲著,她的腦袋就顯得比常人大到四五倍都不止。臉上密密的雀斑,即使沒命地搽上粉,也掩不住那些黑點。這是她生平的憾事。她平素照照鏡子,主觀地覺得自己的臉並不比別人壞,只是那些倒透了黴的斑。每天她便注意地看報,不看那些不相干的專電,也沒有工夫去看所謂時評,甚至於連報屁上的章回小說都要暫且擱一下,先只把藥房的廣告翻出來,瞧可有包除雀斑的藥‐‐每月買這些藥的費用當作了經常支出。……那些斑點的中央挺出一個闊闊的鼻子,像滿生著浮萍的湖中豎起一座亭閣。過不了什麼一分鐘就得把鼻孔掀一下,並且永遠是傷風老不好似地吸著鼻涕。
&ldo;送到管卷室去,&rdo;她把那張紙交給白慕易。
&ldo;管卷室?&rdo;
&ldo;管卷室都不曉得,就在那前面,&rdo;她隨便地指指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