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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銀不知自己為何會鬼使神差地來到玄金的故鄉，在她站在街市中央茫然地看著往來旅客在她身邊穿梭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敲擊著她的鼓膜。
“素銀？你真的是素銀？”玄金驚喜地叫出了聲。
淚水在素銀的眼眶裡打轉，十年未見，看到那人站在眼前，心中竟然仍會翻湧起陣陣愛意。可當她注意到玄金正小心翼翼地扶著身邊挺著大肚的女子時，素銀慌忙收斂了情緒，淡淡地朝自己唯一愛過的人投去一抹笑意。
玄金的夫人秀秀是一性情溫婉的柔弱女子，見到素銀甚是高興，十分熱情地邀請玄金的故友來家中一聚。素銀起先有些怯怯，但玄金夫妻二人盛情難卻，素銀不得不硬著頭皮裝作無事人似的跟了過去。
儘管玄金的家宅不算大，每一個角落都被打理得一塵不染，桌案上有幾盆被精心修剪過的花卉，邊上疊著一摞縫製了大半的小小衣衫，處處透露著溫馨暖意。看來夫妻倆正翹首以盼，準備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真好啊……”素銀髮自內心地羨慕著，嘴上卻忍不住揶揄道，“瞧瞧玄金，臉上的笑都快掛不住了。”
“我倆年紀都不小了，努力了幾年才得了長子，他自然是高興得很。”秀秀分明笑得更開心，撫著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眼裡全是無盡的溫柔。
“還有更好的呢。”玄金開啟窗戶，讓和煦暖陽撲灑進屋內。素銀這才看見窗外的院落裡，有一座雅緻的涼亭，亭角下繫著的銅鈴隨風叮咚作響，邊上幾棵矮小的石榴樹也正冒著綠芽兒，努力又驕傲地向這個世界宣告著新生。若是深吸一口氣，就能聞到夾雜著墨香的草葉清香。
素銀內心震顫，她當然記得自己曾告訴過玄金，想要一座那樣的涼亭。可眼前的夢中景色，並不屬於自己。
“很美……”素銀輕聲輕語，遲疑片刻後又伸手將窗戶合上，“妊婦吹不得穿堂風，還是關上吧。”
玄金迅速望了素銀一眼，即刻又收回了眼神，轉身去沏起茶來。
素銀謊稱自己在宮中當差數年深感疲乏，便辭了官，想在回鄉前四處轉轉，這才來到了淨山屯。在得知素銀還沒有妥帖的安排時，玄金夫婦便邀她在家中住下。
“我也快生產了，心中偶感鬱悶，玄金是個書呆子，不會事事懂我。要是素銀姑娘願意多待些時日，陪我說說話，那該多好呀。”秀秀已然向素銀敞開了心扉。
“你就答應她吧。”玄金無奈地笑笑。
於是，素銀便暫時住了下來，她原本有些害怕自己會被嫉妒所侵蝕，但每當她看見玄金夫婦伉儷情深的模樣，心中反倒揚起些許寬慰。原來如此，自己只是希望愛的人幸福罷了。素銀打算在淨山屯待到玄金的孩子順利誕下，服侍好秀秀做了月子之後，再與玄金做真正的告別。
可一個月後，秀秀卻在臨盆時難產，沒來得及看一眼兒子，也沒留下半句遺言便撒手人寰。兩日後，襁褓中還未睜眼的孩子也在玄金的懷裡斷了氣。
“明明秀秀的身子一向孱弱，我就不該聽她的！說什麼想要一個我的孩子，說什麼寧願犧牲自己也要換孩子在人世間走一遭。可搏命生子的代價，是她活生生的命啊！”
玄金哭得撕心裂肺，素銀的內心也彷彿被巨石緊緊壓著，喘不過氣來。她想伸手去觸玄金蒼白的兩頰，想替他抹去所有陰霾，心裡卻頓了又停，悵然將手放下。
“玄金，需要我為你做些什麼嗎？”
“幫我，素銀，幫幫我。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了。”玄金雙手抓扯著胸口，嘴角已經沁出血來。
“好，那你等我幾日。”素銀下定了決心。
約莫十日後的一個夜晚，素銀燉好了一碗銀耳蓮子羹，送到了彷彿死屍一般木然躺著的玄金床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