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淤泥在人家的房簷下築巢。這一天,四老祖宗,你是精心打扮過的,你腳穿直貢呢面的白底布鞋,一雙白洋線襪子套在你的腳上,你穿著黑士林布掃腿燈籠褲,外套一件藍竹布斜襟長袍,你新颳了鬍子剃了頭,摘掉瓜皮小帽你戴上一頂咖啡色呢禮帽,你象一個在官府裡幹事的大先生。換上新衣服後,四老媽懷疑地看著你,你說今天縣裡有一位大官來看病,你嚴格叮囑四老媽不要到藥鋪裡去,其實四老媽從來不敢到藥鋪裡去,四老爺,你還沒及做賊已經心虛。
你坐在櫃檯後焦灼地等待著,繁忙的蜜蜂在陽光裡飛行,滿院子裡都是柔和的弧線。你想像不出她是微笑著出現還是憂愁地出現,你突然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記住她的模樣,她留給你的只是一些零亂的區域性印象。你可以回憶起她的水汪汪的眼睛,她的短促的額頭,她的紫紅色的花苞般的嘴,但你想把這些區域性印象合成一體時,頓時什麼都模糊了,你被淹沒在一片暗紅的顏色裡,那是她的褂子的顏色,稠密而凝滯,好象紅色淤泥。
一上午,你竟然忘記了咀嚼茅糙,你感到牙齒上粘著一層骯髒的東西,於是你咀嚼茅糙。
中午,她出現在院子裡。她的出現是那樣缺乏浪漫色彩,你頓時覺得整整一上午你象個火燎屁股的公猴子一樣焦灼是沒有道理的,是滑稽可笑的。如此想著,但你的心還是發瘋般撞擊著你的肋條,沒嚼爛的一口茅糙還是不由自主地滾下喉嚨,你還是象彈簧一樣地從凳子上彈起來,你的衣袖把紅泥紫茶壺掃到地下跌成九九八十一瓣你也沒有看一眼。你掀起櫃檯頭上的折板,以兒童般的輕捷動作跑到門口迎接她。
她衣飾照舊,滿臉汗珠,鞋上沾著塵土,看來走得很急。
你竟然有些惱怒地問:你怎麼才來?
她竟然歉疚地說:家裡有事,脫不開身,讓您久等了。
你把她讓到櫃檯裡坐下,你忙著給她倒水,你突然看到茶壺的碎片。
她說不喝水。你十分拘束地站著,牙巴骨得得地打著戰,手腳都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放‐‐這是男人在向女人發起實質性衝擊之前矛盾心情的外部表現。為了挽救自己,你從衣兜裡摸出一束茅糙塞進嘴裡。
你咀嚼茅糙時,她好奇地看著你。咀嚼著茅糙,你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那種灼熱的寒冷略略減退,手腳漸漸自然起來。
她說她的病見輕了,你說再吃兩副藥除除病根。
你溫柔而認真地切著她的脈,你聽到她呼吸急促,她的臉上有一種你只能感覺但無法形容的東西使你迷醉。
遞給她藥包的時候你趁機捏住了她的手,藥包掉在地上。你把她拉在你的懷裡,她似乎沒有反抗。四老爺,你應該溫存地去親她的紫紅的嘴唇,但是你沒有,你太性急了,你的手象一隻飢餓的豬崽子一樣拱到她的懷裡,如果你動作稍微輕柔一點,這件事會當場成功,但你太著急了,你的手太重了,你差點把她的奶子揪下來,她從你的懷裡掙脫出來,滿臉緋紅,不知是嬌羞還是惱怒,你眼睜睜地看著她挾著小包袱跑走嘍!
四老祖宗,你吃了敗仗,沮喪地坐在櫃檯裡,你把呢禮帽摘下來,狠狠地摔在櫃檯上。蜜蜂依然漫天飛舞,好象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又好象什麼事情都發生過了,沼澤地裡的淤泥味道充塞著你的鼻腔,近處的街道和遠處的田野,都泛著扎眼的黃色光芒。你知道她不會再來了。她的兩副藥還躺在地上,站起來時,你看到了,便用腳端了一下,一包藥的包紙破裂,糙根樹皮流在地上,另一包藥還囫圇著,你一腳把它踢到牆角上去,那兒正好有個耗子洞,一個小耗子正在洞口伸頭探腦,藥包碰在它的鼻子上,它吱吱叫著,跑回洞裡去了。
胡說!四老爺叫著,胡說,沒有耗子,根本沒有耗子,我在藥包上踹了兩腳,不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