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宮苑深深深幾許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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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日,大雪滿京師。
欽天監的三重密室內,素紗帷幕中央設著一張朱漆條案,上頭安放著一排白玉律管。
時近正午,刻著冬至字樣的律管中飛出一縷葭灰,預示著冬至交節,陽氣初生。
都說冬至是大吉日。
此時禁宮中按例正在舉行大宴,儘管廢太子謀逆案也才過去兩個月光景。
在這場腥風血雨中,廢太子和廢后仰藥死,廢太子妃自縊。
一批朝臣被株連,又一批新貴登臺。
銅虎山的殘血猶在,而東宮階前的紅梅已育出了點點花苞。
這世間最尊崇最威嚴的地方,亦是最殘忍最黑暗的所在。
禁宮西北的夾道上,一大一小兩個太監正帶著一隊新入宮的使女由北往南走。
零瓊碎玉中,迎面走過來一位年長的宮女。
她身後跟著個撐傘的青衣小宮女。
大小太監見了她,連忙站住腳,堆起笑來問好。
“凝翠姑姑,這麼冷的天兒,您怎麼過這裡來了?”
“這些都是剛入宮的?”凝翠姑姑漫了一眼那些宮女,她的嗓音帶著寒風吹不散的沉穩淡然,“你們要把她們帶去哪裡?”
“回姑姑的話,這五十人都是罪臣之女,因宮裡人手實在不夠,方才開恩,從流放的罪臣家眷裡選出這麼些人來。”大太監說,“她們是沒資格去十二監聽差的,只能在四司八局做事。先領過去訓話,而後要學規矩,再分派到各處去。”
“我們宮裡上個月放出去兩個人還沒補缺,年下又要跪經抄經,須得補兩個會寫字的來。
我這會兒還有旁的事,你告訴錢三春,讓他替我留下兩個好的。”
“姑姑放心,小的們一定把話傳到。”大小太監忙說。
“那就有勞了。”凝翠說完讓開了路,這隊人繼續向前走去。
“真是可憐,”撐傘的小宮女望著那群人的背影嘆道,“這些人原本都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如今俱作了下等宮婢。
這宮裡是何等的難熬,真不知她們能不能受得住。
尤其是西邊倒數第二個,瞧她那荏弱的身子,怕是風再大些就要被吹走了。不知是誰家的?看著好面生。”
這些人之前大多都是能隨著家中長輩進宮請安的,多多少少都見過。
但是那一位,小宮女卻從未打過照面。
如此寒冷的天氣裡,這些女子身上只穿著粗布薄棉衣,壓根兒搪不住風雪。
手臉凍得僵紅,腳都有些不聽使喚。
可是她們中的大多數人,依舊沉肩挺背,儘量不顯瑟縮之態。
凝翠姑姑也早留意到小宮女說的那人。
她的確有些弱不勝衣,但掩蓋不掉出眾的美貌和高貴的氣度,一望即知是幾代書香累世富貴堆出來的掌上明珠。
這樣的人兒,須得養在綺羅深閨,捧在手心裡加倍呵護。
便是出嫁,也須得十里紅妝,配金龜婿。
可惜,如今卻淪落成深宮中的一葉漂萍。
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這裡水更深的了,且冰冷刺骨,處處有漩渦,不知何時就把這朵小小浮萍給吞沒了。
薛姮照的雙腳早已經凍得沒了知覺,可還是挺直了脊背,每一步都走得端莊。
她的祖父薛昶官至中書令,諡號文忠。
父親薛應臣任國子監祭酒,因上書言廢太子案,被責越職言事,觸怒龍顏。
接下來便被革職抄家,闔家流放到嶺南瘴癘之地。
薛姮照因為自幼體弱,所以常年陪著祖母在東都老宅生活,只偶爾回京城小住。
即便入京,也是深居簡出,鮮與人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