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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躺在床上摩挲梅花表暢想未來,被大半桶水淋了個披頭蓋臉。手錶也停了,這可是他媽留下的唯一紀念。再看眾人擠眉弄眼的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一時控制不住跟他們扭打起來。誰知其中一個青工滿嘴四環素牙,又有牙周炎,挨著一拳後竟然掉了兩顆大牙。
輕傷二級,夠上追究刑事責任了。
「犯罪嫌疑人」的物件帶著個孩子又來,一大一小苦苦哀求,淚珠漣漣。晚班民警微微心軟,指點道,「弄不好判三年以下徒刑。我們先給你們調解,你們積極賠償,爭取受害人不追究。矛盾化解掉,我們也就不走刑事流程了。」
對方獅子大開口,要兩千塊。
一包好煙兩毛;一臺黑白電視機四百元;一個普通成年人一個月生活費十五元;小王一個月工資三十八元。
連民警都覺得過分,「實在點。不全是他一個人的錯。」
「我才二十歲,掉了兩顆牙,以後幾十年都缺兩顆牙!只要他賠錢還不夠實在?!行,不用賠,讓他坐牢去吧。」
民警好說歹說,把價還到一千塊。
一千塊也是天價啊!
衛淑真立場堅定,「別說我本來不同意你們的婚事,只講他做的事,哪個做父母的會把女兒嫁給這種人?工作沒有,欠一屁股債。衛採雲,你不是嫁不出去,犯不著貼他!」
連小王自己都放棄了,「採雲,就這樣吧。」
衛採雲氣得往前一躥,大半個上身撲在桌上,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然而看著他面頰消瘦,下巴鬍子拉茬,那點火突然滅了,化作不甘心的眼淚,「嗚……」
哭不解決問題,得湊錢。
小王現有一百多塊積蓄,為訂親前陣子還搞到張票買了只上海牌女表,原來打算送衛採雲的,現在賣掉換成錢。衛採雲平常一半工資上交,另外一半還是花在家人身上,手頭只有三十多塊。她東奔西走,問同事和朋友借到一百八十塊。
加起來一半都不到。
再問能不能打欠條。對方一口咬定不行,不見現金不撤案。
衛採雲回到家,一頭栽在床上,想著這樣恐怕會生病,得起來喝點熱水擦掉汗,可身體不聽使喚,昏昏沉沉的動彈不得。
似夢非夢中有人給她餵水,又給她擦掉頭上、身上的汗,蓋了薄毯。
初夏的和風吹得窗紗拂動,淚水沁進枕頭,糊在臉上濕冷的一片。但有人託著她的臉,輕輕抽掉換成乾爽的枕頭;又有人輕輕撫著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她心裡有點知覺,然而就是累,話在口頭,但怎麼也說不出來,倒是睡著了。
半夜醒了,衛採雲有一瞬失神,但怕吵醒房裡其他人也不敢動。片刻之後她發現旁邊不是衛慶雲,而是一個暖融融的小身子。
實在不行……就算了吧,不能讓家人跟著擔心。
衛採雲側過身,聽著沉穩的小呼吸。
儘管只是微微一動,這孩子似乎已經覺察到,呼吸聲一變。衛採雲連忙放緩自己的氣息,慢慢的倒真的又睡著了。
一大早樓下有人敲門,卻是安秀雲的丈夫。
衛採雲開的門,還以為四姐早產,四姐夫來報信。誰知門一開,四姐夫遞給她一小卷用橡皮筋紮好的大團結,「秀雲讓我送來的,少了點。拿著只管用,先把人撈出來,別的以後再說。」
沒等衛採雲推辭,四姐夫說要趕著上班匆匆又走了。
衛採雲拿著錢,怔在原地。
布簾後有悉悉的動靜,每天第一個上廁所的安歌解決完一日一次,推著她上樓梯,把她按在椅子上,洗過手拿出信封,裡面是一疊大團結。
信封上寫著金額:220。
是安歌所有的積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