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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與城共殉的南明英烈,史可法死後封忠烈公,名垂青史,揚州廣儲門外的梅花嶺更是成了後代仁人志士朝覲的聖壇;而閻應元的光芒卻要黯淡得多。這種死後哀榮的差距,是很值得我們深思的。
其實也無需深思,歸根結底,恐怕還是兩人生前的地位使然。史可法是南明弘光朝的兵部尚書,而閻應元只是一個小小的典史。山河破碎,民族危亡,大人物能以氣節自許,便相當難能可貴;而小人物則合當提著腦袋去衝殺。閻應元站在江陰城頭上回答清將劉良佐的勸降時,有一句地道的大白話:&ldo;自古有降將軍,無降典史。&rdo;閻應元是個粗人,他不會故作驚人之語,但這句大白話卻石破天驚地撩開了歷史的面紗:太平盛世,天下是達官貴人的天下;可到了國將不國的時候,天下便成老百姓的了。達官貴人一般都放達得很,他們有奶便是娘,人家打過來了,大不了彎一彎膝蓋,換一副頂戴,仍舊堂而皇之地做他的官。而老百姓卻沒有這樣放達,他們認死理,腦袋可以不要,但膝蓋是不能彎的。我們這位閻典史就特別珍重自己的膝蓋,他在城破被俘之後,在清軍貝勒面前硬是挺立不跪,被活生生地用槍刺穿脛骨,於是&ldo;血湧沸而僕&rdo;,身子是倒下了,膝蓋終究沒有彎。有人說閻應元是下里巴人,雖然打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仗,卻沒有自己的綱領之類,那麼他站在城頭上講的這兩句大白話算不算綱領呢?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足以勝過一打綱領,就是和史可法文采瑰麗的《復多爾袞書》相比,恐怕也不會遜色的。
但閻應元畢竟略輸文采,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他本身固有的光芒。因為歷代的史書都是文人寫的,胳膊肘朝裡拐,他們對那些富於文化氣質的志士貞臣當會有更多的欣賞。事實上,在那些寧死不折的明末遺民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江南的文化人,他們著並不剛健的吳儂軟語為反清復明奔走呼號,以彬彬弱質支撐著異常堅挺的文化人格。在朱明王朝那一段不絕如縷、悽怨悠長的尾聲中,最具光彩的不是赳赳武夫,而是一群柔弱的文化人,這實在是一幕很有意思的歷史現象。這中間,張煌言算得上是一個頗有影響的人物,但他除去和鄭成功合師入江,在南京附近熱鬧了一陣以外,此後便再沒有什麼大的作為,只是跟著魯王朱以海淒悽惶惶地東躲西藏,後來被清軍俘獲。可他是個文人,會作詩,字也寫得相當不錯,即使在獄中,也&ldo;翰墨酬接無虛日&rdo;。臨刑前,他留下絕命詩兩首,並舉目望吳山,長嘆道:&ldo;好山色!&rdo;就這樣文縐縐的一句慨嘆,便托起了一個中國文人的歸結性造型。是啊,吳山媚好,黛色空瀠,這無疑是詩的境界,自己這些年為國事奔波,何曾好好看過眼前這景緻?如今忠義已經盡了,身後的名節也是不成問題的,作為一介文士,最後能在這樣的山光水色之間找到歸屬,也就無憾無怨了。於是張煌言整一整衣袂,飄然前行,他似乎並不是走向斷頭臺,而是走入瞭如詩如夢的江南煙水,融入了中國文化的總體氣韻之中。這樣的造型,難怪後世的文人學子們要傳為佳話了。反觀閻應元,同是慷慨就義,只大呼:&ldo;速殺我!&rdo;痛快則痛快矣,但在那些握著史筆的文人眼裡,終究顯得粗魯,所見到的只是一片鮮血淋漓的悲壯,因而從人格氣韻上講,也就淺顯得多了。
志士貞臣而又富於文化氣質,這種人格氣韻往往為後人提供了偌大的想像空間。張煌言就義後,葬在西子湖畔的南屏山下,與嶽墳和於忠肅公墓(明代名臣于謙之墓)相去不遠。&ldo;賴有嶽於雙少保,人間始覺重西湖&rdo;,連西湖也得借重於忠臣義士。如今張煌言也來了,後人也就把三墓並稱,對張煌言來說,這是相當高的榮耀了。人們的想像也就到此為止,接下來又輪到史可法。史可法就義後,屍體一直沒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