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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想說什麼,阿蘅不知道,往後也沒機會聽了。就在馮言卿遲疑的檔口,門閽大汗淋漓地送來了一封急信,從長安一站站驛馬傳過來的。阿蘅眼看著馮言卿讀完信,說不出他臉上的表情如何變化,但好似一瞬間他整個人都變得遙不可及。
當晚,阿蘅被送出馮府。沒有經過馮言卿的面。
見到門外的僕人時,她不問也不鬧,安安靜靜地站起身隨他們走,只是臨上轎前站在院子裡朝身後看了好一會兒。
其實她也想收拾點什麼,好顯得她離開的背影不那麼寥寥,然而什麼也沒有。她來時留不下任何痕跡,走時也帶不走任何牽掛。
回到戲班後的生活和離開前沒有兩樣,除了玉官見她被“原封退回”後臉上時時的嘲弄之色,她每天還得照常演戲。臉上搽著厚厚的粉,化得看不出本來面目,在臺上嬉笑怒罵,被熱鬧鬨笑的人群包圍。但只有她自己清楚,有些東西是再也沒有辦法恢復到原來的模樣了,比如她心中的一潭死水。
一個人的時候,她會偷偷撫摸著一支白玉簪,那是馮言卿送給她、她唯一從馮府帶走的東西。
她想,她確實喜歡上馮言卿了。或許第一次見面他救她時,他對她而言只是較旁人有些不同,無關心動,但日子一久,他替她解圍,像對朋友一樣對她訴諸心事,溫和地笑語,教她撫琴……一點一滴,像一朵漸漸匯聚的雲,停在了她心上,揮不盡,斬不開,纏纏繞繞,迷迷濛濛。
其實她知道,馮言卿並非她所看到的那麼好,他有著矛盾怯弱、優柔寡斷的一面;她也知道,就門第地位而言,她的確是配不上他的,單單一位在馮言卿身邊充當監顧的謝管家就視她甚於虎狼,生怕她破壞了世家高族的名分綱常,毀了馮言卿的德行修養……是呀,她知道,她都知道。可男女之情,來時便如洪水猛獸,最是不講什麼道理,她還是喜歡他,並希望著,他也能有一點點地喜歡自己。
一直以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以為她是很鐵石心腸的,誰知她也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子。只要有一個人,保護她,願意對她好上一些,她便不知所措,茫然心動了。
這樣的一段心事,她只曾經同一個叫蘇回的男人說起過。那時她是這樣說的:“得以靠近時,我只是想陪陪他,看看他;到了離開的時候,也不抱妄念。”馮言卿,馮言卿……她已經決定為這個名字留出心中一塊最乾淨的、無人問津的地方。她喜歡他,無須招搖,默默珍貴就好;但她也不怕被發現後旁人的眼光,她喜歡就好。可就在被送出府的第三天晚上,大雨下得粘膩。“那晚他來找我。來之前喝了很多酒,失魂落魄的。看得出即便他做得出獨立灑脫的模樣,那些他鬱結於心的苦悶卻從沒有消散過。我原以為,他該是連我的名字都記不住的,可他喚我阿蘅,阿蘅……”他那樣看著她,說了多少動人的話。這世上最幸運的,莫過於發現喜歡的人也喜歡著自己。
阿蘅望著馮言卿的睡顏,想著,雖然她的身份配不上他,但他若也喜歡她,她可以不害怕辛苦,好好地陪在他身邊。
一旦確立了決心,心中反而變得很平靜了。
然而第二天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在仍舊陰沉的天色中醒來。
到處也找不到馮言卿,得到的只是倚在門邊梳貼髮髻的玉官一句冷冷的譏笑:“走——啦——!回長安去了。那種人家,能在我們這灘淺水裡待上多久?他走之前給了班主不少打賞,不過肯定是輪不上你的了。阿蘅,你是被人賣了一夜呢!”
那一刻是什麼樣的心情?阿蘅發現自己已經記不得了,腦中不斷翻頁的只是那之後一千多個機械且蒼白的日日夜夜。她從落寞惘然到重燃期望,再到落寞惘然。三年,她將這千般滋味熬成了一鍋老湯,初入口時淡而無味,但湯底濃厚,嚐到最後卻只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