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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圈紅了一圈,目光輕輕垂著,但羽睫卻如隆冬風雪中的蝶翼一般,劇烈顫抖:「那又與我何干?你要為太子辦事,又與我何干?為何我要憑空搭上自己的婚姻,搭上十年韶華,搭上自己的性命?而這一世,你還要再來騙我?」
她停了一停,似乎是想竭力平復心緒,語聲卻愈發顫抖更哽咽:「你怎麼能這樣輕巧地說出這個『是』字,是因為在輔國公府裡如履薄冰過了十載的不是你?是因為寒冬臘月被人丟進水塘裡的不是你?是不是對你來說,我所經歷的一切,都像是你們當權者落下一枚棋子一般輕描淡寫?」
「你騙了我兩世。」如此激烈的情緒,最終卻以短短六字作為結語。一字一句,皆在顫抖。
這六個字,皆似一把帶了毛刺的鈍刀,狠狠在人上刮過。
宋珽伸手慢慢地捂住心口,痛苦地深深斂眉,卻是一個字也無法辯駁。
在如此悽厲的詰問中,兩世的光陰與虧欠無聲重疊。
所有他以為可以彌補的,可以追回的,此刻都如一場鏡花水月般,碎成泡影,彌散於炙熱的夏風之中。連伸手挽留的機會,也不會再有。
沈陶陶似乎是想為自己這兩世,自嘲地輕笑一聲,但唇角微抬,便已帶下一連串的珠淚,順著唇線的弧度,一點點滑入口中,儘是苦澀。
她抬起袖子,慢慢揩了揩面頰,渾渾噩噩地往屏風外走。
宋珽低垂下視線,亦步亦趨地跟來。
沈陶陶走到屏風旁側,發覺宋珽正跟在身後,便猛地停下了步子。
她的胸口急劇起伏了幾下,倏然蹲下身去,自地上撿起一塊摔裂的碎瓷,狠狠指向他,語聲卻哽咽而悲哀:「世子,這一回,真的不必再糾纏了。我不想再見到你。」
她說罷,將瓷片棄在他的足下,轉身決絕而去。
宋珽似乎想要追去,但終究還是在沈陶陶的目光下緩緩頓住了步子。
他看著沈陶陶一步步往前走去,再也不曾回頭。直到身影徹底消失在遊廊盡處。
宋珽在原地等了良久,四周靜得只有風吹草木的細碎聲響。
直到等到日頭偏西,倦鳥歸巢。他才明白過來,沈陶陶是不會再回來了。
他獨自在花廳外坐下,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遠處的水面上。
落日為湖面鍍了一層粼粼的碎光,似凝了一層薄冰,積了滿湖的落雪。
上一世,他冒著大雪趕到塘邊時,影衛們正當著他的面將沈陶陶自塘底撈起,輕輕放在岸上。
彼時她已經死了,素白的衣裙上染了烏黑的塘泥,襯得一張消瘦的小臉愈發慘白。那雙好看的杏眼緊緊閉著,秀眉深蹙,似乎還帶著殘留的痛苦。滿頭黑緞般地長發凌亂散落,裹住單薄的身子。積雪一層層地落在她的身上,不再融化。
那時,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重來一世,他想彌補,想要在這大錯還未鑄成之前,令其消弭於無形,給她一世的從容安穩。
卻未曾想到,他再次遇見的沈陶陶,菡萏初開年紀的沈陶陶,便是那寒冬臘月被棄在水塘中的沈氏。
一切從來都無可挽回。
而不論最終是出自何種目的,是為了彌補還是為了旁的什麼,他最終還是不可抑制地對沈陶陶動心了。
愈是如此,他愈是不敢與沈陶陶言明,甚至不敢去想,這件事被戳破之後,會是怎樣的情形。
他自己也不知,究竟是眷戀這段從未有過的溫情,還是害怕坦白之後,沈陶陶會決絕地棄他而去。自己又會回到上一世裡,大雪夜獨自飲酒的寂寥。
其實從沒有打碎後還能復原如初的陶器,也沒有千里萬裡永遠都會飛回的鳥。
一切早在最初的時候便已無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