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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禮,款接眾賓,這些老友都未能快談;這時候可就全不是外人了。二十多位老少英雄借喜酒,敘豪情。敬酒三杯之後,漢陽名武師郝穎先首先說:“柳老兄臺,你如今把兒女情事安排停當,很可以重出問世。古人云:‘烈士暮年,雄心未已。’我弟兄可以熱鬧熱鬧了。如今江湖上很出了些新進的英雄,與我多不認識。我兄弟很想借機會,會會他們。”原來這郝穎先雖是拳術名家,肚裡很喝過墨水。
那坐在東首的霹靂手童冠英軒渠(宮注:渠,通“舉”,軒渠,形容笑貌。)大笑道:“好一個烈士暮年,雄心未已!我小弟今年五十八歲了,我只是不服老。上次路過淮安,訪聞那地方出了一個叫雄娘子凌雲燕的少年英雄。據說此君男扮女裝,武技驚人,我就想去拜山訪藝,會一會此人;還是淮安開泰鏢店的老朋友耿松年,把我攔住了。”
又有一個賓客說:“如今絕藝漸次失傳。很有些武林名輩,臨到老了不肯把獨得的絕技傳留後人;往往秘惜起來,動不動的帶到棺材裡去,這是不應該的。在下的意思,我們會武技的就應該抱著發揚武術的意願,不可存心如此狹窄。你看人家文字班的人,有了學問,都講究著書立說,遺留後人,我們不當如此麼?”
這位賓客就是廣收桃李、大招門徒出名的老英雄殷懷亮。據殷老英雄自誇:他前後收有二百三十四個弟子。這位老英雄現下還在松江設著場子。可有一樣,徒弟雖多,能得他真傳的沒有幾個。若有人誇他太邱道廣,桃李盈門,他就捻著白鬍子直樂。但若有人說他收徒太濫,他可就惱了。他的為人和鐵蓮子正好相反;鐵蓮子連女兒帶姑爺,一共才收三個徒弟。這位殷老師傅不算掛名徒弟,就算真跟他練過,經他宣佈藝成出師的,就有六十多個。他的外號就叫九頭獅子。
九頭獅子殷懷亮說了這番話,童冠英欣然笑道:“老兄這話很有理。只不過在下也曾細心選過徒弟,想把我的通臂拳好好的傳下來,可惜就全才難得。有的體質好,性子不好;有的體性全好了,卻是家境過於貧寒,這練武與習文不同,常言道:‘窮秀才,闊武舉!’練武的人沒有錢,就別打算練成,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在座的人都以為然。崔長勝說道:“十年寒窗苦讀,學會了文,還可以貨賣帝王家。學會武,又幹什麼?拿著三拳兩腳找飯吃,是不行的。世上會武的不多,是有緣故的。賣藝、設場子、保鏢、護院,這就是會武的人不得已挾技餬口的門路。像晚生開這個鏢局,還算不錯。真有人練會一身絕技,沒得生路,擠來擠去,擠到綠林道上去了。”
座客中一個黑胖子,捉箸夾了一塊魚,送到口內;又呷了一口酒,說道:“綠林道怎麼樣?也是好漢子乾的。我總覺得練武的到了給人看宅護院,那就糟透了,比做賊還不如。看起來,練武的只能說這是一種好習,跟下棋畫畫一樣,要說到用處,其實沒什麼,也不過是健身、禦侮罷了。沒有錢的人趁早別習武。”這話是很感慨的了。又有一個賓客接聲道:“可不是,如柳老英雄的愛婿吧,他若不是遊擊將軍之子,也不會練武;就練會武,也不能做官,考武場全靠弓馬當先,那別是一套本領,跟咱們這套另有一工。”
九頭獅子忽問道:“可是的,我聽說新婿楊華是楊遊擊的後代。這小人兒怎麼不練弓馬,反倒學起咱們這一套來呢?他的功夫怎麼樣,他是哪一門呢?”
鐵蓮子柳兆鴻眯縫著眼,歡然笑道:“小婿也不是外人,他是懶和尚毛金鐘的第六個徒弟。他學的是劈掛掌,功夫還差得多呢!就是彈弓打得不壞。”童冠英笑道:“令婿楊華,我是知道的。他那一手連珠彈打得很好,別的功夫倒是差點。可是他一入老兄的甥館,翁婿情重,你老兄還不把掏心窩子的能耐抖露出來,傳給他麼?真格的還藏一手,帶到棺材裡去不成?”(葉批:“甥館”即贅婿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