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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徐公公手中接過茶盞,皇上一口飲盡。
想到永寧侯在御書房裡的舉動,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老臣為趙家,征戰幾十年,落得一身傷病,自認鞠躬盡瘁,功勞苦勞都有。”
“老臣一介武夫,不會教養精細姑娘,在京裡的那個養得每天只知道舞刀弄槍,送去山上的長孫女更是,山野兔子一隻,京城貴女那一套一套的,她不懂,更不會。”
“殿下看不上她,情理之中,老臣高攀不上,只當沒有這門親就是了,實在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給老臣一家難堪。”
“老臣不會說漂亮話,就是想來問一問皇上,老臣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讓全天下看這等笑話?”
“安國公兩父子死了,就是比老臣這麼個活著的金貴了,說到底,是老臣沒有死在戰場上,才禍害子孫了?”
長篇大論、興師問罪。
皇上根本沒有找到打斷的機會,只聽著永寧侯從開口到說完,中氣十足。
若話語有形,永寧侯那身量、那氣勢,句句擲地有聲,簡直就如八月半澎湃的海潮,連片著把御書房都淹了。
最最讓皇上氣憤的是,永寧侯在說完這一長段之後,身形往後一倒,直接“厥”過去了。
以至於,皇上憋了無數反駁、解釋、打太極的話,一個字沒有說出去。
只能硬生生塞在嗓子眼裡,堵得胸口發悶。
那麼壯碩一人,前一刻還聲如洪鐘,下一瞬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騙鬼呢!
皇上看穿永寧侯是裝的,但他罵不動了。
罵人,有兩種最沒有勁。
一是罵趙啟那樣的,他不頂嘴了,左耳進右耳出,從頭到尾是對牛彈琴。
二是秦胤這種,裝昏,罵多少句都沒有一點反應。
罵來作甚!
不如挪去邊上,眼不見為淨。
此時,被鄧國師一提,皇上心中那未熄滅的火,又燒了起來。
“秦胤不是說他活著不如死了的那兩人嗎?朕也讓他嚐嚐平躺著被人抬著走的滋味!”皇上道,“有本事他就一路躺回去!”
依舊是從南宮門出,穿過千步廊,再從前門一路抬到永寧侯府。
這條路線,昨兒永寧侯怎麼來的,皇上現在就讓他怎麼回。
鄧國師眼珠子一轉,頗為捧場地笑了兩聲:“與已故之人爭功比高下,永寧侯不應當!皇上此舉正合適,讓他知道躺著是什麼滋味,下回就知道輕重了。”
這兩句聽著順耳些,皇上吐出胸中一口濁氣:“朕就是這個意思!”
鄧國師又問:“不知二殿下的婚事,您如何……”
“朕能如何?”皇上捂了下胸口,剛剛平順一些的情緒立刻又起來了,“啟兒不知好歹,朕難道還能硬逼秦胤?”
今日在御書房裡裝昏,明日指不定要在金鑾殿上撞柱!
秦胤武藝高強,下手極知輕重,到時候,撞一地血還不傷命。
他坐在龍椅上頭,和架在火上烤,有什麼區別?
鄧國師垂著唇,道:“秦家那丫頭的命格,不好辦啊……”
“天生鳳命,她註定是趙家的媳婦!還想嫁誰家去?”皇上氣得鬍子直顫,“一個個的,他們眼裡,就沒有朕這個皇帝!”
鄧國師沒有接這句話。
所謂的“一個個”,就是從永寧侯,罵到了其他人身上了。
其他的,老臣身上。
如秦胤這般,跟隨先帝爺出生入死、開拓疆土的老臣,他們尊敬的、拜服的是先帝,而不是如今的皇上。
皇上登基二十年,卻至始至終,依舊是老臣們眼中,被輔著、提著的年輕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