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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設,肅穆而規整。這個古怪的老人,像架永不疲倦的工作機器,一點額外的樂趣也不留給自己。
相國翻開最近的一份檔案,逐行的看,又遞給公子,“呂惠卿正將青苗餘錢糶來……”
“我指的就是呂惠卿。”公子截斷相國的話頭,接過檔案卻不瞄上一眼。“呂惠卿不罷掉,朝上再肅清也沒有用。”
又來了,我想。又是呂惠卿。這個在我看來像個大好人的呂惠卿,永遠是他們父子之間的癥結。
果然相國沉下了臉,“為什麼總是針對他?不說呂惠卿之才,他與你同修三經,可曾有過一點紕漏?也不說他身兼數職,司農,軍需,哪一處不是靠他?只說變法之先那滿朝滿城的議論,獨惠卿堅定始終不移,哪像其餘人一出一入,只視風勢而偏?”
“正是他操管過多,眼下這一列惡疾才不得不由他開始肅清。”公子漸漸有些耐不住脾氣,“我早說父親對他信任依賴太過,事無鉅細必與他共謀,他若藏歹,後禍無窮。鄭俠獻畫,就是個明證。”
“哪個鄭俠?什麼獻畫?”相國問。
幾名文士又互看幾眼,一名文士說鄭俠是一個門吏小使,會畫兩筆,他畫了兩幅災民圖要獻給皇上。
“哦?你們都知道?”相國似乎只有輕微的詫異,“嗯,這人敢於直諫,這份膽氣倒是可嘉的很哪!”
旁邊另一名謀士開口說,“公子所言不可不慮,莊先生告假前,也曾叮囑我們,須防福建子反骨。他如今手中權柄越來越大,素聞他理稅有貪,只是大人不肯信。如今公子又提,大人要多多權衡。”這謀士指的“莊先生”是相國幕僚中首當其衝的厲害人物莊思楷,據說那人老謀深算,跟了相國半輩子,最為相國倚重,目前病假在家。他提出莊先生的名字,想來相國必會多想一想。
誰知相國只對那群謀士看了一眼,不屑就在臉上,未說話前先大搖其頭,明顯是不信。我差不多是領教了為什麼叫他“拗相公”。這麼多人一起勸他,他一句也沒聽進耳去。這人犯起倔來,比我的大麥還難對付。
“我逢事必與他商量,是他確有過人之膽識與眼光。莊先生既然有疑,怎麼不自己跟我講?”相國語氣開始加重,“你們一意叫我辦呂惠卿,有什麼證據?只憑他博學才高,行事果敢,就該被人妒才側目,只顯得我們太也沒氣度!”
這話一講,眾人都不做聲了,背後責人本不是君子所為,尤其責的還是一位高權重的副丞相,大著膽子告了一狀又被斥是“妒才”,這一回是再也不開口了。
公子一言不發,轉身就出門。相國在後頭正叫他,他頭也不回。我跟著他,他腳步加快,一徑回了自己住處,進門就大聲說,叫簡文浩來!梓博去找蔡卞,請他也即刻過來。外面看看誰在,都叫來!
這時已三更,喜姐兒和琳鐺等幾名貼身大丫鬟都還沒睡,見公子神色大異平常,都驚得臉色雪白,梓博桂楊等去找人,喜姐兒叫人請大夫。公子坐在日常坐慣的躺椅中,他雙目充血,已疲憊不堪。喜姐兒煎了藥來他碰也不碰,撐著與一眾人商謀。琳鐺看看他,也不多問,抱了床薄被蓋在他膝頭,半跪下給他換上家常的鞋。
“那個鄭俠獻畫的事,父親竟不知道?”
簡文浩低一低頭才說,輿論對老大人很不利,因此,人人都知道的事,反而是老大人還不知道。
“一個小小門吏,怎麼能把畫送得到皇上手中?”
“公子所疑正是。”簡文浩說。“所以大家都傳他是有人指使。他以微賤身份竟敢給天子獻畫,現在正押在烏臺。”
“是哪位大人告了他?”
“是呂惠卿。”蔡卞在旁邊說。他是在自己家裡被梓博叫出來的,這時一邊吸溜吸溜喝著熱茶解困,一邊接話頭。“鄭俠曾諷他結黨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