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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娘也聞聲趕來了。珠子一見她娘,竟然也嘴一咧,鼻子一皺,淚珠子撲簌簌地落下來。&ldo;苦命的娘啊,女兒好命苦啊……&rdo;珠子抱著四大娘,像個出過嫁的女人一樣嘮叨著哭。四大娘本來就愛流眼淚,這一下可算找到了機會,她摟著女兒,哭了個天昏地暗。
爹急忙把大門關了,壓低了喉嚨說:&ldo;別哭了,求求你們。都是我不好,要殺要砍由著你們。我有罪,我給你們下跪了……&rdo;身高馬大的父親像半堵牆壁一樣跪倒在石磨麵前,淚水沿著他清癯的面頰流下來。父親鼻樑高高的,眼睛很大,據說早年間鬧社戲,他還扮過姑娘呢。
父親的下跪具有很大的震撼力。娘和四大娘的哭聲戛然而止,我和珠子緊跟著閉了嘴。磨房裡非常安靜,褐色的石磨像個嚴肅的老人一樣蹲著。雨已經停了,院子裡嗖嗖地刮過一陣小風,那棵老梨樹輕輕地搖動幾下,樹葉的窸窣聲中,夾雜著水珠擊地的撲哧聲。磨房的房樑上,一穗受了cháo的灰掛慢慢地落下來,掉在父親的肩頭上。
娘鬆開我,挪動著小腳,走到爹的面前,伸出指頭捏走了爹肩頭那穗灰掛,慢慢地跪在爹面前,說:&ldo;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rdo;
我的那顆被初戀的歡樂衝擊過的心,被父親毒打委屈過的心,像撕裂了般痛苦,一種比歡樂和委屈更複雜更強烈的感情的cháo頭在我胸臆間急劇翻騰起來,我站立不穩,趔趔趄趄地靠在石磨上……
我們再也不用石磨磨麵了。家裡日月儘管還是艱難,但畢竟是進入新階段了,到鋼磨上去推面的錢漸漸地不成問題了。磨房裡很少進入,成了耗子的樂園,大白天也可以看到它們在那裡折騰。蝙蝠也住了進去,黃昏時便從窗欞間飛進飛出。
我長成一個真正的青年了。有人給我提親,女方是南疃一個老中醫的女兒,在家幫她爹搓搓藥丸子。我死活不答應。
爹說:&ldo;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麼,這是萬萬不行的。&rdo;
&ldo;不要,我不要!我打一輩子光棍!&rdo;
&ldo;不要也得要!六月六就定親。&rdo;爹嚴厲地說。
&ldo;孩子,聽你爹的話吧。祖祖輩輩都是這麼過來的……中午,把麥子送到鋼磨去推了,定親要蒸四十個大餑餑哩……&rdo;
六月的田野裡,高高低低全是綠色的莊稼。
我到底還是推上三百斤小麥,沿著綠色海洋中的黃色土路,向鋼磨坊走去。我慢吞吞地走著,鋼磨轉動的嗡嗡聲越來越近。那一年的那一天,我和珠子一起去看鋼磨,也是走的這條小路。鋼磨房裡,有兩個連睫毛上都掛著白麵粉的姑娘,把糧食倒進鐵喇叭,那根與鋼磨底部連結在一起的長口袋脹得滾圓。我看鋼磨都看痴了,站在那兒像根直棍。珠子打了我一下,讓我去看馬力帶,馬力帶在機房與磨房之間磚砌的溝裡飛跑,我看了一會兒,也不知為什麼,竟然往飛跑的皮帶上撒了一泡尿,皮帶嗞嗞地發出聲響,隨即滑落在地溝裡,鋼磨聲漸漸弱下去。兩個姑娘從磨房裡跑出來,她們喊:&ldo;抓!&rdo;珠子拖著我,說:&ldo;快跑!&rdo;我們跑出村莊,跑進野地,跑得氣喘吁吁,滿身是汗。
我說:&ldo;珠子,求求你,別回家說。&rdo;
她說:&ldo;你長大了娶我做老婆不?&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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