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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轉車頭搶在雷雨之前趕回家,簡直比登天還難。於是,剩下的只有一條路,留在這裡,聽天由命,把希望寄託在僥倖上。不是說區域性有雷陣雨嗎?也許我們是在那個區域性之外。但還必須採取一些防護措施……
拖拉機手有一塊篷布,車把式車上有一塊塑膠薄膜。車把式提議把四輛車上的棉花統統卸下來垛在一邊,上邊用篷布和塑膠薄膜矇住,這樣,在一般情況下可保無虞。杜秋妹和臘梅嫂不願給他們添麻煩,尤其是不願給拖拉機手添麻煩,因為他的篷布很大,完全可以把拖斗罩過來。拖拉機手稍微猶豫了一下,接著便表現得慷慨大度,說了一些有苦同受有福同享之類的話,杜秋妹和臘梅嫂一時都很感動,於是大家便按計劃行動起來。
棉花蓋好了。人無處躲藏,就一齊坐在馬車上,靜候著雷雨的到來。車把式的風雨燈熬幹了油,不死不活地跳動了幾下,熄滅了。風也突然停了。一隻雨信鳥尖叫著從空中掠過,翅膀扇動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原先一直低唱淺吟的秋蟲也歇了歌喉。一切都彷彿在耐心地等待;一切都彷彿進入了超生脫死的涅境界。就這樣不知待了多長時間,突然,一種窸窸窣窣、呼呼嚕嚕、轟轟隆隆的聲音從東北方向滾滾而來,一時間天地之間彷彿有無數隻春蠶在野咬桑葉,無數隻家貓在打著鼾,無數匹野馬掠過原野。緊接著,一直在東北方橫劈豎砍的閃電亮到了頭頂,震耳的雷聲也在人們耳邊響起。頃刻之間,風聲大作,風裡夾雜著稀疏但極有力的雨點橫掃下來,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人的顏面。杜秋妹和臘梅嫂緊緊地偎在一起,像打擺子一樣渾身戰慄著。車把式把他的光板子皮襖蒙到了兩個女人頭上。風雨雷電像四個互相撕咬著、糾纏著的怪物,打著滾、翻著斤斗向西南方向去了。剩下的只有道勁冰涼的小東北風,吹拂著驚魂未定的人們。漸漸地,首先是從西北方向露出了一絲深藍的夜空和幾顆耀眼的星辰,很快便晴空如洗滿天星鬥了。
真是幸運極了,這場外強中乾、虛張聲勢的雷陣雨並沒落下多少,連光板子皮襖都沒打濕。棉花罩在篷佈下,料想是無防的,杜秋妹心中輕鬆了一些。大家都不說話,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車把式大睜著眼睛,竭力想看清杜秋妹那兩隻動人的眼睛,努力想像著杜秋妹鮮紅嬌艷的雙唇。拖拉機手又百無聊賴地搗鼓開了他的收音機。臘梅嫂則始終緊緊摟住杜秋妹,將她那充滿奶腥味的胸膛擠在杜秋妹肩頭上。就這樣,他們一直靜坐到半夜時分。秋風無情地掃蕩著大地,寒冷陣陣襲來,打透了人們的單薄衣衫。杜秋妹和臘梅嫂躲在腥羶撲鼻的皮襖下邊還是一個勁發抖。偏偏就是在這時候,那件事又按著自己固有的週期,來到了杜秋妹身上。杜秋妹根本沒曾想到賣車棉花要在外邊耽擱這麼長的時間,所以全無準備。眾多的不方便、不利索所帶來的羞澀、煩惱、痛苦,折磨得這個剛強的大姑娘禁不住地啜泣起來。臘梅嫂以敏感的嗅覺和女人之間共通的心理馬上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但她一時也沒有辦法,手邊連一塊紙頭也沒有,四周全是寒冷和沒法說話的男人,她不免聯想到做一個女人的諸多不便,忍不住又抹淚了。
車把式聽到兩個女人的哭泣,以為她們是給凍的,便又把狗皮帽子摘下來扣到杜秋妹頭上,機手也把雨衣披到兩個女人身上去,兩個女人說她們不冷,把帽子和雨衣還給車把式和機手,依然抽泣不止。
車把式在黑暗中抓住杜秋妹的手,問她是不是病了,如果病了,他可以背著她從田野裡斜插到另一條公路上去,到就近的醫院裡去求醫。杜秋妹連連搖頭,車把式又問為什麼?臘梅嫂終於說道:&ldo;婦女的事,你打聽什麼?&rdo;車把式像扔掉一塊熱鐵一樣放開了杜秋妹的手,這時他才意識到竟然荒唐大膽抓住了一個大姑娘的手。他知趣地搓著雙手,慌忙跳下車轉到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