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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想著自己所做的一切。兩週時間研究韋切利奧本人。生平,影響,技法特徵。一個月的時間具體分析《牧羊者的愛慕》,運用的是高技術裝置:瓦爾德顯微鏡用來觀察表面,X光片用來檢查表面以下,用紫外線觀察過去的修復痕跡。分析檢查過後,要花四個月清除汙垢和黃色的清漆。這可不是收拾一張茶几,而是一項枯燥而費時的工作。加百列首先需要配置好恰到好處的溶劑,既可以溶解清漆層,又對畫面毫無影響。他得用特製的棉籤蘸上溶劑,在畫面上捻著擦著,直到棉籤上沾滿了汙漬為止。然後再換下一根棉籤,直到整個畫面都收拾到為止。蘸,捻,擦,丟掉……猶如用牙刷清洗一艘戰艦的甲板。如果效率高,他一天可以清理掉幾個平方英寸的清漆汙漬。
如今,他已經進入了整個工程的最後一個階段:修整聖壇畫的破損部分,這些都是數百年來積攢下來的破損。這是一項消耗心神的細緻工作,他必須每天晚上花幾個小時,眼睛湊在放大鏡前,臉幾乎貼著畫面。他的目標就是要讓肉眼看不出修復的痕跡。筆毫的運動軌跡,顏色,質感,一切都必須同原作一致。如果修復部位周圍的油彩有裂縫,加百列就得在修復部分做出假裂痕。如果畫家留下了一塊獨特的天青色光影,加百列就得花幾個小時在調色盤上配出一模一樣的顏色。他的使命就是把畫修得像沒修過的樣子。清除汙漬,恢復原始的光華。
他需要睡眠,然而他更需要時間,同韋切利奧耳鬂廝磨。沙姆龍喚醒了他的熱情,也使他的感覺更加敏銳。他知道這對他的工作有好處。他開啟音響,等待著音樂響起,一邊將雙目放大鏡套在頭上,就在歌劇《波西米亞人》的第一個音符響起來的時候,他拿起了調色盤。他將少量乳液放在調色盤上,又加入一點顏料,再用醇醚溶劑稀釋,直到色調適度為止。修女的臉頰已經剝落了一塊。為了修復它,加百列已經苦幹了一個多星期。他用畫筆蘸了蘸顏料,將放大鏡的鏡片調低,然後用筆尖輕點著畫面,精心地模擬著韋切利奧的筆法。很快,他就完全沉浸在工作狀態和普契尼的音樂中。
兩小時後,加百列修整了一小塊畫面,面積約為襯衫紐扣的一半。他抬起放大鏡的鏡片,揉著眼睛。接著,他在調色盤上又配了些顏料,再次投入了工作。
又過了一個小時,沙姆龍闖進了他的腦海。“是塔裡克在巴黎殺了大使和大使夫人。”
要不是因為這個老頭兒,加百列是不會成為一名修畫師的。當時沙姆龍需要一道保密性極強的掩護,來幫助加百列在歐洲旅行生活,暢行無礙。加百列原本就是個有天分的畫家——他在特拉維夫的一所名校學過藝術,又在巴黎深造過一年。所以沙姆龍把他派往威尼斯學習修畫技藝。學徒期滿後,沙姆龍就利用朱利安·伊舍伍德為他安排工作,比如,沙姆龍要派加百列去日內瓦,伊舍伍德就會利用他的關係網為加百列在當地找一份修畫的工作,不過有時候,他也會為一些小型博物館或別的畫商工作。加百列天分太高了,他很快成了全世界炙手可熱的修畫名師。
到凌晨兩點,畫中修女的臉龐在加百列眼前模糊起來。他的脖子灼燒般地痛。他移開放大鏡片,將調色盤上的顏料刮乾淨,收拾了東西。接著他走下樓去,一頭倒在床上,衣服也沒脫,打算就此睡去。不行。沙姆龍又回到了他的腦海。
“是塔裡克用我同胞的血染紅塞納河。”
加百列睜開雙眼。慢慢地,一點一點,一層一層,一切再度回放,那些畫面猶如他房裡天花板上的淫穢塗鴉——沙姆龍招募了他,他在學院裡受訓,“黑色九月”的行動,突尼西亞,維也納……他幾乎能聽見一串串希伯來語的特殊詞彙在耳邊瘋狂響起:Kidon(刺殺),Katsa(情報員),Sayan(志願特工),Bodel(遞送專員),Bat levey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