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斃,我都會毫不猶豫地說:&ldo;老孃婆&rdo;。後來,我慢慢地明白了姑姑的偏激。那種野蠻的、愚昧的&ldo;老孃婆&rdo;肯定是存在的,但有經驗的、靠自身經驗體悟到了女性身體秘密的&ldo;老孃婆&rdo;也是肯定存在的。其實我奶奶就是一個&ldo;老孃婆&rdo;。我奶奶是一個主張無為而治的&ldo;老孃婆&rdo;,她認為瓜熟自落,她認為一個好的&ldo;老孃婆&rdo;就是多給產婦鼓勵,等孩子生下來,用剪刀剪斷臍帶,敷上生石灰,包紮起來即可。但我奶奶是一個不受歡迎的&ldo;老孃婆&rdo;,人們都說她懶。人們似乎更喜歡那種手忙腳亂、裡外亂竄、大喊大叫、與產婦一樣汗流浹背的&ldo;老孃婆&rdo;。
我姑姑是我大爺爺的女兒。我大爺爺是八路軍的醫生。他先是學中醫的,參軍後,跟著諾爾曼白求恩,學會了西醫。白求恩犧牲後,大爺爺心中難過,生了一場大病,眼見著不行了,說想家想娘了。組織上批准他回家養病。他回到老家時,我老奶奶還活著。他一進家門就聞到一股熬綠豆湯的香氣。老奶奶趕緊涮鍋點火熬綠豆湯,兒媳婦想幫忙,被她用柺棒撥拉到一邊。我大爺爺坐在門檻上,焦急地等待著。姑姑對我們說那時她已經記事了,讓她叫&ldo;大&rdo;她不叫,躲在娘背後偷著看。姑姑說從小就聽娘和奶奶嘮叨爹的事,終於見到了,卻覺得好陌生。姑姑說大爺爺坐在門檻上,臉色臘黃,頭髮長長,蝨子在脖子上爬。穿著一件破棉襖,棉絮都露了出來。姑姑說她的奶奶也就是我們的老奶奶一邊燒火一邊流淚。綠豆湯熬出來了。大爺爺急不可耐,不顧湯熱燙嘴,捧著碗急喝。老奶奶叨叨著:兒啊,不用急,鍋裡還有呢!姑姑說大爺爺雙手哆嗦。喝了一碗,又添了一碗。喝完第二碗後他就不哆嗦了。汗水沿著他的鬢角流下來。眼珠漸漸地活泛了,臉上有了血色。姑姑說她聽到大爺爺肚子裡呼嚕呼嚕響,好像推磨一樣。一個時辰後,姑姑說大爺爺到廁所裡去,拉了個唏哩嘩啦,似乎連腸子都拉了出來。然後就慢慢地好起來,兩個月後就精神健旺生龍活虎了。
我對姑姑說,曾在《儒林外史》上看到過類似的故事。姑姑問我:&ldo;儒林外史&rdo;是什麼?我說是古典文學名著。姑姑瞪我一眼,說,連古典文學名著上都有,你還懷疑什麼?!
大爺爺病癒之後,就要回太行山找部隊。老奶奶說:兒啊,我沒幾天活頭了,給我送了終你再走。大奶奶自己不好說,就讓姑姑說。姑姑說,爹,俺娘說了,你要走也行,但要給俺留下個弟弟再走。
這時,八路軍膠東軍區的人找上門來,動員大爺爺加入。大爺爺是諾爾曼白求恩的弟子,名氣很大。大爺爺說,我是晉察冀軍區的人。膠東軍區的人說,都是共產黨的人,在哪裡幹不一樣啊?我們這裡正缺您這樣的人,老萬,無論如何我們也要把您留下。許司令說了,用八人大轎抬不來,就用繩子給老子捆來,先兵後禮,老子擺大宴請他!就這樣,大爺爺留在了膠東,成了八路軍西海地下醫院的創始人。
這地下醫院真在地下呢,地道連著房間、房間通向地道,有消毒室、治療間、手術室、休養室,這些遺蹟至今儲存完好,在萊州市於疃鎮祝家村,一個八十八歲的老太太,王秀蘭,當年跟大爺爺當過護士,她還健在。有好幾間休養室的出口通向水井。當年,一個年輕姑娘去井裡打水,水桶莫名其妙地被扯住了,低頭往裡一看,井壁側洞裡,一個年輕的八路軍傷員正對著她扮鬼臉呢。
大爺爺的高超醫術很快在膠東傳開。許司令肩胛fèng裡那塊彈片就是他取出來的,黎政委愛人難產,也是大爺爺手術,保了母子平安。連平度城裡的日軍司令杉谷也知道爺爺的大名,他率兵下來掃蕩,坐騎大洋馬被地雷炸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