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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天色漸晦,一彎新月掛在黛青色的半空,山嵐漸起,樹影轉濃,風過處只聽見淅淅瀝瀝的打葉聲,頗見蕭索之意。駱玉書笑道:“我們的馬匹還在峰頂,你要喝酒,大可回上去喝個精光便是。今晚下山是來不及了,與其露宿荒野,不如便在這道觀將就一宿,明日再行,也看看這兒究竟還有甚麼古怪。”

顧青芷拍手贊成,同他折上峰來,摘些嫩草、搬些清水來餵了馬匹,揀樹枝生了堆火,便坐在石桌旁喝酒吃菜。二人方才雖說落入彀中,樹海得而復失,然駱玉書一向性子恬淡、寵辱不驚;顧青芷起初雖甚恚怒,但她脾氣天真爛漫,於諸般事看得極開,未多時便也不以為意,一個人拎過酒罈開懷暢飲,自得其樂。駱玉書陪了兩杯便即停口,端起酒杯映著火光細細把玩,忽道:“芷妹,你猜樹海是傷在甚麼人手裡?”

廖碧柏這壇蘭花酒後勁綿長,顧青芷雖是海量,也已喝得兩頰桃紅,微醺道:“他身上帶著這麼多銀子,想是被人盯上,謀財害命。”駱玉書搖頭道:“不是的,白天管墨桐替樹海治傷之後,我趁著扶他進裡屋的機會順手摸了一下,銀票仍揣在他懷中,未見失落。”顧青芷奇道:“哪有強盜打劫不要錢的?”駱玉書道:“尋常山賊盜匪自不會這般大方,但若傷他的另有其人呢?”

顧青芷睜大眼睛道:“樹海是蒙古人,在中原會有甚麼仇家,竟要對他痛下殺手?”低頭略思片刻,道:“莫非他如此倒楣,又撞見了羅大哥?”駱玉書道:“大哥雖恨韃子入骨,但他為人粗中有細,樹海既和無為宮大有牽連,不會冒冒然將他殺了。眼下時局撲朔迷離,樹海又受了傷,那是不會再往河南去的了,我們下一步該當如何作為,實在令人頭疼。唉,難道數月心機,就此前功盡棄?”

忽聽山下傳來一陣窣窣的腳步聲,二人十分警覺,立時起身躲入觀殿之中,過得片刻,只見一個黑影摸上峰來。那人看到山頂的篝火馬匹,呆了一呆,問道:“可是賢弟、賢妹在此麼?”二人一聲歡呼,迎出觀來,上山的原來竟是羅琨。

羅琨縱聲笑道:“分別才過一日,不想又同賢弟賢妹在此相見,你我當真有緣。”駱玉書上前握住他手臂道:“方才我們說話間還提到大哥來著……”腦中忽電光石火般轉過一個念頭,不由全身一震,問道:“大哥先前與我們分別之時,可是說要回無為宮總壇負荊請罪麼?”

羅琨笑容頓消,略微躊躇片刻,嘆道:“賢弟果然機警過人,我此刻就算再扯謊敷衍,你疑心既起,這事終歸瞞不過你。”頓了一頓,又道:“不錯,太白頂松月臺石拱觀,正是我無為宮總壇所在。”

顧青芷聽得半晌合不攏嘴,道:“這麼一間小小的破觀,竟然是無為教的總壇?”羅琨道:“此處是宮主居所,平日裡罕有人至,宮中若有甚麼大事,便召集幾位長老在此議事。”

駱玉書心下駭異,問道:“難道那松筠道人便是無為宮主?”羅琨奇道:“怎麼賢弟連道長都見過了麼?”顧青芷道:“不錯,那老道是這兒的觀主,但大哥你明明說過無為宮主是名女子。”羅琨笑道:“賢妹放心,愚兄怎肯騙你?宮主她正當妙齡,孤身住在這深山曠野之中,一來怕人生疑,二來恐招惹是非,為了掩人耳目,便請松筠道長做了此間的掛名觀主。只是道長無事從不上峰,怎會如此湊巧撞見了賢弟賢妹?”

駱玉書道:“如此說來,松筠也是大哥教中之人?”羅琨搖頭道:“道長是老宮主生前至交好友,卻不曾加入本教。你們在松月臺只見到了道長,宮主人卻不在麼?”顧青芷道:“我們上來時只有桐柏二仙在此,沒瞧見甚麼宮主。”羅琨驚道:“桐柏二仙也在這兒?”顧青芷道:“是啊,這兩人有趣得緊,都一大把年紀了,卻只顧著吵嘴。”將上峰後所遇之事大致說了,羅琨越聽越奇,搖頭慨嘆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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