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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本以為是一輩子就見一次的世面,結果凌野那年生日,父親神神秘秘的,不知從哪拉回了輛二手卡丁車。
拖車找朋友借,裝卸自己來,壞了的零件全換一遍。新輪胎用不起,就去大賽車場撿人傢俱樂部剩下的,蹭得滿手都是黏黑的機油。
擰動鑰匙,引擎發動的第一下,濃煙嗆得一家人咳嗽。
凌野第一次像個真正的孩子,咧嘴笑出聲。
他被過量的幸福和愧疚衝得發暈,一邊笑,眼淚一邊止不住地往外淌。
鹹鹹熱熱的,溼透了他自己的袖管,又抱著腿去蹭凌徹的,頭頂罩下一雙髒手,一通亂揉,“車是破了點,我兒子不比別人差”。
林區哪有什麼像樣的賽道,可最不缺的就是遼闊的荒原,悄悄搭個簡陋的場地不算難事。
凌徹沒指望他真能開出什麼名堂,什麼都教。
剎車點怎麼找。
下雨了下雪了,路滑怎麼過彎。
千斤頂和各種螺絲刀起子怎麼用,大寒天拋錨了怎麼救,出大車半夜碰上有人偷油,怎麼打架不留痕跡又最疼。
血緣是種說不清的庇佑,帶來天賦,和無數難以用經驗解釋的本能。
凌野的進步速度堪稱驚人。
寒冬酷暑,放學從仙姨家蹭完飯,回出租屋的路上,他會捏著兜裡的小鑰匙一路騎車到後山,坐進他最昂貴的玩具,閉上眼聽引擎燃動的第一聲響。
窗外的風聲不再凜冽,烈日不再晃眼。
是凌徹跟他說過的塔克拉瑪干,是大漠胡楊,燦燦澄金一眼望不到頭,盡是閃光的希望。
再過十年會怎樣。
凌野偶爾也會在日記裡幻想。
那時候他就是大人了,撞了大運的話,一路過關斬將,當上真正的賽車手,運氣差一點,就好好讀書。
他相信天道酬勤,只要好好努力,就一定能帶著父母去大城市安家,過上好日子。
記憶的斷層是在十二歲那年。
G331-111國道,他坐在大車的副駕駛,陪父親走過許多次。
從黑河到十八站,從十八站到漠河,再從漠河到加格達奇,一千兩百公里林海,進大興安嶺唯一的路。
誰都沒想到,那天車上拉的的滅火器會碰撞起火。
爆炸的一瞬間,凌徹本能地將他死死罩在身下,另一隻手在爆燃的火光裡,徒勞地伸向車座後方。
長途大貨車都有的後排臥鋪,他年輕的母親穿著新買的漂亮大衣,睡得正香。
半個月後回家,婦聯的幹部抱著他肩膀哭。
凌野恍惚地坐在後座中間,懷裡緊緊抱著簡陋的骨灰罈,紗布遮了他視線,耳朵嗡嗡疼,腦袋混沌。
外面是哪兒。
過漠河了沒。
母親睡著前還在說,過了漠河,就快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