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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還好吧?&rdo;他問我。
&ldo;嗯。&rdo;我說。
&ldo;怎麼樣?現在弄清楚了嗎?&rdo;
&ldo;嗯。&rdo;我說。
&ldo;這就好,這就好。年輕人嘛,摔跤不要緊,關鍵是摔倒了要爬得起來……&rdo;領導呱噠呱噠地說著,可說著說著就扯到別處去了。這是他慣常的毛病。他從前寫過小說,寫得不多,很通俗。不但小說通俗,人也通俗,卻把自己打扮得很像一個非常受寵、非常有地位的文化官員,喜歡戴一項紫色毛線帽,形狀有點像貝雷帽的那種,頂上還豎起一點點,像根細細的禿辮,然後再穿一件淡色花格休閒西裝。現在他不寫小說了,間或寫一點雜文,雜文也通俗,比如罵罵南城人的素質,說他們不懂五講四美,諸如此類。不寫雜文時就吹牛,他的牛吹得很大,可謂無邊無際。我曾經懷疑他得了癔想症。喜歡吹牛的人大都容易得這種病。他動不動就把自己和市長市委書記或省長省委書記扯在一起,說他們春節時都去看望他,跟他如何探討一些問題。他常常是說著說著就把話扯到那兒去了,今天也是這樣,從我這裡說到前些天某某書記請他吃飯。這話大家都聽他說過好幾次了,大意是某某書記徵求他的意見,要把他往上挪一挪,而他則覺得沒什麼意思。他撇著闊嘴,臉上很神往地問我,&ldo;有什麼意思呢,是不是?我現在不挺好嗎,是不是?&rdo;大約發現我有些恍惚,愣了一會兒,才把肥手一揮,&ldo;好了,不扯這些,我們還是談點正事吧。&rdo;
他抻了抻脖子,又正了正臉,說:&ldo;小徐呀,你看看,我這是和你商量,你看現在大家都開放搞活,我們呢,也打算辦一所少年藝術學校,你呢科班出身,所以我們想把你抽出來,這是徵求你的意見,你呢可以考慮考慮,考慮好了呢就跟我說一聲,好不好?&rdo;過一會兒他又說,&ldo;這兩天你就收拾收拾一下工作室吧,收拾好了,把鑰匙交給辦公室就行了。&rdo;
&ldo;為什麼?&rdo;我說,&ldo;我為什麼要把鑰匙交給辦公室呢?&rdo;
&ldo;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們商量過了嘛,是不是?&rdo;
&ldo;嗯?&rdo;
我看著他的大嘴。他的嘴唇也是黑的,而且是醬黑色,因此分不出什麼唇線。可是他的假牙真他媽的白,永遠泛著瓷器般的光澤。這張由黑白兩色構成的大嘴剛才都說了些什麼?我覺得我只聽見了一大堆跟舊棉被一樣又厚又硬的聲音,他跟我商量了什麼呢?我問他:&ldo;我們商量了什麼?&rdo;他依舊咧著大嘴,大嘴突然合攏,小眼睛變得很亮,&ldo;徐陽,你怎麼這樣?這樣不好吧?明明跟你商量了嘛,怎麼還反問我商量了什麼?有意見可以提嘛,學人家扯蛋算怎麼回事?既然你要扯蛋,我就沒時間陪你扯啦,我還要到市委去談工作呢,你跟辦公室去扯吧,就這樣啦,你回去好好想想吧。&rdo;
我們單位是一幢很有點滄桑感的老房子,中間是個大院子,長滿了雜草,雜草裡有棵樹,四周是用木柱子撐起來的迴廊,從領導那兒出來之後,我在迴廊上走著,經過了老胡的傳達室。老胡把他的腦袋從視窗伸出來,同時伸出一隻手,手上拿著一張報紙。他說:&ldo;你看看這張報紙。&rdo;他怎麼又讓我看報紙?我還看什麼報紙?我把他的報紙推開。老胡說:&ldo;你不看?人家在嚼你,你也不看嗎?&rdo;我半天才反應過來,嚼我?誰的舌頭又發癢?但我還是搖搖頭。我看著老胡滿臉正在深下去的皺紋,對他說:&ldo;我們來猜一猜,她到底是往北走了呢,還是往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