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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天亮以後我發現在水泥柱子的另一邊還躺著一個人。我看著他的時候,他也正用灰濛濛的眼睛看著我。他看了一會兒,抹抹眼屎又順手擼擼亂草一樣的腦袋,像只烏鴉那樣嘎嘎地笑了起來。老頭一邊笑一邊咳嗽,咳出一口痰之後,說:&ldo;是你呀。&rdo;
我也笑了笑,但我說:&ldo;你是誰?&rdo;
&ldo;沒記性吧?那把螺絲刀,記起來了?&rdo;
&ldo;哦。&rdo;
&ldo;你看你,怎麼忘了呢?你不是要殺人嗎?你把那人殺了嗎?&rdo;
&ldo;沒有。&rdo;
&ldo;唉,可惜了我一把螺絲刀。&rdo;
老頭說著,抓起地上一隻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斜吊在肩上,一邊咕咕咳咳地清著喉嚨一邊順著橋墩走了。我呆呆地看著他走得不見了。
回南城以後我沒有再做乞丐,而是提著那個蛇皮袋到處撿垃圾。我覺得撿垃圾比坐在那裡當乞丐要好一些,心裡好受不好受的姑且不說,到處走動總比死坐在一個地方好。我除了去翻那些馬路邊上的垃圾桶,有時候還會到居民樓裡去撿人家扔下來的垃圾袋,去學校門口翻垃圾箱。如果運氣好的話,多翻到幾個礦泉水瓶子或易拉罐,我就能吃上一頓飽飯。只是撿垃圾的太多,有時候不是撿,而是搶,是打架,有幾回我就被人打過,為了一隻礦泉水瓶子,一個傢伙居然用一把生了鏽的菜刀對著我。我都這樣了,還怕他的爛菜刀?我把粑滿垢泥的脖子伸給他,說砍吧,把它砍下來,砍下來了我謝謝你。誰知道他不敢砍,拿把菜刀嚇人。我說不砍我就走啦。我拿著礦泉水瓶子揚長而去。
我背著蛇皮袋經過一條棚屋街時看見了小香。她在棚屋街炒螺螄和米粉。棚屋街後面是一條烏黑泛亮的排漬道,往左不遠就是彭家橋精神病院。坐在小香棚屋裡吃螺螄和米粉的人不少,兩張桌子都坐滿了,他們不怕排漬道里浮上來的臭氣,吃得渾身冒汗,將螺螄殼從後門口叮咚叮咚地扔進排漬道里。
小香手上拿一塊抹布,在門口招呼客人,看見了我,便連哎了幾聲,把我叫住了。她問我到哪去了,怎麼這麼久沒見人呢?我沒說什麼,只是告訴她老鐵死了。我說老鐵死得很慘,腦袋都被車撞癟了。她沉了一下臉,唉唉地嘆了幾聲,說老鐵啊,慘是慘了些,不過也好,活著也是捱日子。她說全叔那裡也早就散掉了,全叔他們都被送走了,好在她攢了幾個錢,在過兒搭了這個棚屋,否則還不知道怎麼辦。她說著朝一個面板黑黑的小男孩招手,叫他過來,&ldo;這是我兒子,&rdo;她說,&ldo;老公早就沒有了,兒子是個啞巴,又聾又啞,你看我是不是頭世造了孽?&rdo;
她給我吃了她炒的米粉和螺螄,又把我留下來幫忙。她說她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我就留下來了。我覺得這比撿垃圾好,過一天是一天。她讓我洗了個澡,又拿了幾件舊衣服給我換,說是死鬼老公的。我換了乾淨衣服,她對我左看右看,說真是的,這麼一收拾,你就好看多啦。她還要我把頭髮紮起來。我便馬馬虎虎地紮了一下。白天我用一把鐵鉗子咕嘰咕嘰地夾螺螄屁股,洗碗洗菜,晚上便睡在棚屋裡。那兩張桌子就是我的床,把它們一拼,鋪一張草蓆,睡到第二天天矇矇亮就起來捅煤球爐。小香和兒子就住在旁邊不遠,她在那兒租了個小房間,可是有一天晚上打烊以後她不走,她先把兒子支走了,自己在那兒給我搬桌子鋪草蓆,鋪好了草蓆便縱身一跳,一屁股坐在草蓆上,兩條腿吊在那兒一下一下地晃著,仰著脖子出了一口長氣,然後開始解胸前的紐扣。她已經把紐扣全解開了,正挺起胸,背著手準備鬆開胸罩,抬頭看了看燈,又看看棚門,跳下去把門插銷插好,旋即又跳回來坐在桌子上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