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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
小孩不能去,小孩一去就拾不到了。
月亮還沒出來,他趕著驢車,顛顛簸簸過了石橋,老婆在車上呻吟著。他有些心煩。有些拉著蒜薹的車沿著柏油馬路奔縣城的方向去了。他說:
你哼哼什麼?養孩子又不是長病。
老婆頓時不哼哼了。車廂裡有股子蒜薹味,也有老婆的汗酸味。
鄉衛生院坐落在田野裡,後面是一片墳墓,東邊是一片玉米,西邊是一片紅薯,南邊是剛拔了薹的蒜地。他把驢車趕進衛生院,停住,找到婦產科。婦產科只有一間房。他剛要抬手敲門,胳膊被一個人拉住了。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臉,他聽到那人說:裡邊正在生孩子,別敲!那人嗓音渾厚,嘴巴里叼著一支煙,一點火星在他模模糊糊的臉上閃爍著,煙味很香。
俺老婆也要生孩子。高羊說。
排著隊吧。那人說。
生孩子也要排隊?
幹什麼不要排隊?那人冷冷地反問。
高羊看到婦產科門前的空地上,已有了兩輛牛車,一輛馬車,還有一輛手推車,車樑上搭著的也許是條毯子。
屋裡生孩子的是你老婆?
唔。
怎麼沒動靜?
動靜過去啦。
生了個什麼?
還不知道呢?那男人走到門口,把耳朵貼到門fèng上。
高羊走回大門口,把驢車趕過來。
月亮上來了,暗紅色,邊緣混濁不清。院子裡有了些亮色,沿牆種植的洋金花開得正盛,影影綽綽的花朵像一簇簇白色的蛾子。花的藥香味與廁所裡的糞便味鬥爭著,此起彼伏。他將自家的車與那三輛車並排起來。那三輛車上都躺著或是臥著大肚子女人,車旁都站著個男人。
月光漸漸白了,車和人也漸漸清楚起來。兩頭牛回嚼著,牛唇上掛著的涎線,亮晶晶的,好像蠶絲一樣。車旁的男人有一個抽著煙,一個拄著鞭。這三個男人都有些面熟,都是一個鄉,東村西村的,也許見過面。車上的三個女人都蓬頭垢面,不大像人樣子。緊靠西邊那輛車上的女人大聲哭叫起來,聲音難聽極了。他的男人在車旁轉著,嘴裡嘟噥著:
你別嚎了,別嚎了,叫人笑話咱。
婦產科的門開了,吧嗒一聲響,門上簷下的一盞電燈亮了,燈下站著一個穿白衣的醫生。她戴著一副裝到胳膊肘子的膠皮手套,手套上濕漉漉的,大概都是血。在門口徘徊的男人立刻迎上去,焦急地問:
醫生……是個什麼?
醫生咕嘟著嘴說:小嫚!
那男人聽說是個小嫚,身體晃了晃,仰面朝天跌倒在地,後腦勺子碰到一塊瓦片上,發出啪嚓一聲響,大概連瓦片都砸碎了。
醫生說:你這是幹什麼?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嘛!沒有女的,你們這些男的是從石頭fèng裡蹦出來的?
那男人慢慢坐起來,愣了一會兒,便像個娘兒們一樣號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數落:
周金花,周金花,你這個無用的,你算把俺殺利索啦……
屋裡有個女人哭起來,高羊猜到她就是周金花。他納悶著:怎麼聽不到小孩的哭聲呢?是不是被周金花捏死了呢?
醫生說:你快起來,把你老婆和你的孩子弄出來,後邊還有這麼多要生的呢!
那男人爬起來,歪歪斜斜地走進婦產科。隔了一會兒,他抱著個包裹走出來,站在門口,對醫生說:
大夫,有沒有要女孩的,您給俺找個主吧!
醫生生氣地說:你死了這條心吧,抱回去養著,養到十八歲,能賣一萬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