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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鐵扭頭四處看看,興奮地說:&ldo;拋錨了,車拋錨了!我們走吧?現在不走還等什麼時候走?&rdo;他一邊說一邊窸窸窣窣地在篷壁上弄什麼,我看不清他的臉,只隱約看見他一隻手攀住車廂側面的鐵護欄,一隻手提柺杖,身子一提就起來了,嗤溜一下就從蓬壁縫裡鑽下去了。他下去得真利索。守在那兒的兩個人聽見動靜,扭頭去看時,老鐵已經在翻高速公路中間的隔籬。隔籬不高,如果有兩條腿,抬腿就能跨過去。但老鐵只有一條腿。遠處的車燈晃過來照著他和金屬隔籬。金屬隔籬閃著銀白的光亮。他臉朝這邊向我招手,一邊把柺杖伸過去,然後把重心放在柺杖上,身子一矮又猛地向上一躥,敏捷得像一條狗,一下就過去了,像飄一樣。他飄過去之後沒站穩,向前跌了兩步,就是這兩步送了他的命,一輛車由遠而近呼嘯著沖了過來,我看見他飛起來在空中翻著跟斗。
我的心忽悠悠地提起來了。我想這大約是一個武生最後的跟斗,他完成了這一串跟斗之後,噗地一聲落在地上。那一聲很響,我覺得我的耳膜都被震破了。我的汗毛都乍直了。像被寒風吹透了似的,我簌簌地抖了起來。
我戰抖著朝他叫了一聲。我脫口而出,&ldo;陸東平!&rdo;
不知道他聽見沒有?他還能不能聽見?
後來我們都亂七八糟地下了車,這輛卡車再也沒有往前開了。送我們的人也不管我們了,眼睜睜地看著大家下車,又眼睜睜看著大家往回走。人們的影子很快就隱沒在夜色裡。我沒走,我下車後便蹲在陸東平身邊。那幾個送我們的人也蹲在那裡。一股沸熱的血腥氣冒上來。車輛不住地在我們和陸東平身邊呼嘯著,飛馳而來又飛馳而去。曠野裡有風,但不大,像遊魂一樣。
蹲在我旁邊的一個人突然問我:&ldo;剛才你叫他什麼?&rdo;我說:&ldo;我沒叫他,我不認識他。&rdo;他說:&ldo;你怎麼沒叫?我們都聽見了。&rdo;我莫名其妙地憤怒起來,&ldo;我叫了什麼?我叫鬼!我什麼也沒叫!&rdo;
我是跟那輛卡車回南城的。卡車只是點小故障,司機幾下就把它搞好了。來時滿滿一車人,回去時卻只有我和陸東平。他們把陸東平抬上車,想了想又問我,你呢,走不走?我還沒說話,他們又說,你也走吧。我便又爬到車上去,見我爬得艱難,他們還幫了我一把,也不嫌我髒,用手託著我的屁股把我往上推。就這樣,我和陸東平又呆在一個車廂裡,卡車掉了個頭,帶著我們回南城。我坐著,他躺著。車廂還跟來時一樣吭啷吭啷地響著。只是沒有光亮,來來去去的車燈一晃就過去了,根本照不進來,偶爾虛虛地在車篷上飄幾下,轉眼又飄走了。車廂裡黑黑的,黑得跟在棺材裡一樣。陸東平的血還在往外流,我覺得屁股下有點濕,伸手摸一把,才知道是他的血,我便趕緊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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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我的臉》第三十七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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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洪廣義的時候,屁股上還黏著陸東平(他到底陸東平還是老鐵呢)的血。血已經幹凝了。幹凝了的血有些硬巴巴的,弄得我屁股上像蒙著一塊布殼子似的。我小心翼翼地用一個指頭在布殼子上按著,眼前老是陸東平在半空裡翻著跟頭飛出去的情景。我似乎還看見了他的魂魄,他的魂魄飛得更遠,就那麼一碰,他的靈魂就出竅了,就離開他的身體,像一片灰亮的絨毛一樣飛走了,踉他沒有任何關係了,他躺在那裡成了一個軀殼,跟一塊石頭或一個土疙瘩沒什麼兩樣。
我心裡慼慼的,這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感受。我想我這是去幹什麼?還去找什麼洪廣義?真是沒意思透了。但我卻沒有讓自己停下來,還是在一瘸一瘸地走著,一邊走還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