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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我感到由衷的歉疚。我如果是個高尚的人,哪怕背後有尖刀頂著,也應該停下腳步,向他道歉,請求他的原諒,但是我沒有,先生,我愧對了您的教導。後來,又有幾個道貌岸然的君子,站在路邊,口中喊打,身體並不靠前;肯定是被我口噴汙血的絕技嚇破了膽;他們將喝了一半的可口可樂瓶子投擲到我的身上,那象徵著美國文化的醬色液體,冒著金黃色泡沫,被我甩在了身後……
先生,事情總會有個結局,無論多麼好的事情,無論多麼壞的事情,都會有結局。這場已經混淆了是非的追逐與逃亡,終於在我耗盡了最後一點力氣、癱倒在中美合資家寶婦嬰醫院門前時結束了。那時,正有一輛寶馬牌轎車,泛著藍寶石般的璀璨光芒,從醫院綠樹掩映、花香四溢的院子裡開出。我的立僕,肯定給車裡的人一種極為不快的印象:因為我渾身是血,像一隻從天而降的死狗。我先是令他們大吃一驚,然後是感到晦氣。我知道越是富貴者越是迷信,富貴的程度與迷信的程度成正比。我知道他們比窮人更相信命運,比窮人更愛惜生命。這是正常的。窮人是破罐子破摔,富人手捧著他們的富貴,像捧著一件價值連城的青花瓷器。我猛然倒在他們車前,嚇得那&ldo;寶馬&rdo;如同一匹馬駒,猛地揚起了前蹄,睜大了眼睛,並發出了驚恐的嘶鳴。對此我十二萬分的抱歉,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我身體抽搐著,想往前爬,為&ldo;寶馬&rdo;讓開道路,但我的身體,彷彿一條被圖釘釘住了尾巴的蟲子,無法移動。我想起了自己童年時,甚至在成年之後還玩過的惡作劇:將那種青色的或者綠色的蟲子,用圖釘或者棘刺,將它們的尾巴紮在地上或牆上,然後看它們掙扎,看它們想爬行逃命的意識與不聽指揮的身體如何搏鬥。當時我毫無憐憫之心,甚至感到愉快。與蟲子相比,我是強大的,強大到蟲子無法感知我的形貌。對蟲子來說,我就是製造一切災難的神秘力量。它甚至都感受不到我那隻行兇作惡的手,它只能感受到那枚圖釘,或者那根棘刺。現在,我體驗到了那些曾被我戕害過的小蟲所體驗的痛苦。小蟲們,對不起了,實在對不起,iarry!
我看到一個男人在車上拍打著方向盤,汽笛鳴叫,聲音溫柔。這說明開車的是個有教養有耐心的好人,這說明他不是個一般的暴發戶。如果是個一般的暴發戶,他會將汽笛按得如防空警報。如果是個一般的暴發戶,他會從車窗探出頭來,用滿嘴的髒話罵我。為了這個好人,我更想儘快往前爬行,為他躲開道路,但我的身體不聽指揮。
那個男人,終於忍無可忍地從車上下來了,他身穿杏黃色的休閒服,衣領和袖口上有橘紅色的格子,我恍惚憶起,在京城混事時,曾聽一個熟知天下名牌的人,說過這品牌的中文譯名,但是我忘了。我永遠記不住名牌的名字,其實是一種心理抵抗,是一種下等人對上等人的仇視、嫉妒心理的曲折表現。就像我用饅頭貶低麵包一樣,就像我用豆瓣醬貶低乳酪一樣。那男子下車後,沒罵我也沒踢我,他只是焦急地命令醫院門口的保安:快將他弄到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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