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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一輩中出類拔萃, 前途不可限量。師父飛升,作為唯一的嫡傳, 他又是下一任掌門的不二人選, 無量上下把他捧在手心裡還怕摔著。眾師叔合計一番, 提議派些弟子到歸林殿的偏殿住下,侍奉他的起居,順帶幫他打理瑣碎事宜。
那時他一夕之間變得孑然一身, 極想痛哭一場,卻被告知掌門這是飛升,不是仙逝,他不能哭。他迷惘不知前路何方, 一想到別人住在歸林殿的場面就心浮氣躁,於深夜跳進南澗最深處泡了不知多久,強壓下心頭悲傷, 次日回稟各位師叔,師父喜靜,就讓這裡靜著吧。
如今,歸林殿除了有對他恩同再造的師父留下的仙跡之外, 還有太多的秘密。
撤去了碧海青煙陣,大殿外視之不可見的結界一層層淡去,邵北依舊心神不寧。
師父昔日足跡遍佈天南海北,此次法陣陸續失效,絕非一人之力可為。他早已想過上百種可能,最好的和最壞的緣由都想到了,卻仍不能確定癥結在何處。是利用了自西向東奔騰的江水,還是自北向南呼嘯而來的風?
不知哪裡出了差錯,意味著他無法對症下藥。
他曾為此不論出處,雜學百家,以身試藥,然而過去東奔西走亡羊補牢還可以勉強應付,近來像黑風那般起死回生的老妖一個比一個厲害,饒是他肯豁出命去,也漸漸感到力不從心。
眼看絕境將至。
山窮水盡處,他因幾本私抄的秘籍找到了新的機會‐‐正是雲浮鎮的那塊墨精。
墨韻的身世非同尋常,靈識可通觀天下所有落於筆端的記載,如此異能定能助他解開師父法陣被破之謎。
無論是為天下蒼生著想,還是為無量聲譽著想,他一定得求得墨韻相助。
然而墨韻又不是別人,正是他師父當年鎮壓過的精怪之一。
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它避他還來不及,怎麼可能真心幫他?恐怕曉之以理也難將其打動。
思及此,邵北夜夜嘆息,夜夜難眠。
眾人只知歸林嶺傳人年紀輕輕便將派中事務打點得井井有條,處理起事情來比他們的代掌門還利索,卻不知其實他才是天底下最優柔寡斷的那一個。
他接任管事時入派的時間並不長,雖然他對師父昔日的行徑再清楚不過,可那又不是好模仿得來的。他獨自在摸索中前行,遇到疑難不敢輕易開口問旁人,唯恐被人知曉,弄得人心惶惶,更恐言行不慎,砸了他師父的招牌。
他只能在暗夜中行走,不敢點燈,磕絆亦不敢言。
這幾日,每回經過山門,邵北都能遠遠見到門亭底下坐了一個半大孩子。那孩子身著略大的半袖和褌袴,衣裳雖不是嶄新的,卻洗得乾乾淨淨,襯得臉色也比從前白淨了一些。
門亭裡的另幾個門生或看書,或閒聊,或各忙各的。孩子抬著臉瞅瞅這個,瞅瞅那個,搭不上話,聽也只能聽個一知半解。衣裳下露出的胳膊腿兒細得可憐人,小小的身影看起來十分落寞。偶爾有人給他派點差事,他立刻笨手笨腳地去做。
無量山門每日少說有百十人進出,派中的門生還都穿著相似的衣裳,見的人一多,這個小瓜子早已分不清誰是誰,更想不起當日曾在雲浮客棧見過這位地位尊貴的邵北師兄。
墨韻和小瓜子住的那間破茅屋搖搖欲墜,邵北實是看不過眼。雖然有些個瞬間他別無他法,想過狠下心扣住小瓜子讓墨韻聽命於他,但終究還是於心不忍,打消了這個念頭。若連一個苦命的孩子都能狠下心逼迫,他與妖孽牲畜何異?
在無量雖然吃喝不愁了,可小瓜子現下這副模樣,精神頭似乎還不如在那破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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