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沙啄玉(十) (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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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實錄》中完整地收錄了這一篇御書。
楊婉曾經可以成篇默誦。對於昭示罪行的文書而言, 這篇御書寫得並不算太犀利。執筆者似乎藏藏匿在規範冷靜的文字後面,薄衫素衣,靜坐一隅。安靜地承受著百官萬民的審視。
開篇第一道罪名——謀害宗親。
這是所有罪名當中最重的一個罪, 但也是最單薄的一條。
沒有展開詳敘, 直接把那個人送上了三千刀的刑臺。
《明史》記載, 皇次子朱易珏死於貞寧末年,事實上卻是病亡于靖和初年。
前者在歷史上抹殺掉了易琅登基前的‘假詔案’, 後者卻用一個是是而非的罪名, 為靖和初年的這場清算劃上句點。
不論是紙上的歷史,還是眼前的現實, 都沒有違背歷史的規律, 只有人心是造成錯漏的根源。
然而即便如此, 也不必過分地議論個的得失。
從宏觀上看,歷史在進步,社會的各種制(和諧)度在不斷地完善,經歷這一場清算靖和朝, 是大明歷史上難得的政治清期——宦官的貪腐案急劇減少, 楊倫的新賦政在南方暢通推行, 後來的司禮監官員, 無不謹慎自危,與司禮監合力,在一段時間之內, 助力政令暢通。
楊婉研究鄧瑛, 也不得不正視這場清算的歷史意義。
如果不是身在六百年前的大明朝,如果不是陪著鄧瑛走過這不算長四年, 她也許不會為鄧瑛哀傷。就好像在刑房外第一次見到鄧瑛那個人時一樣。明知他被千刀萬剮的結局, 卻對此沒有絲毫的畏懼, 沒有一點點心痛,反而對他慘烈的人生充滿著某種‘期待’。
然而此時,望著申明亭上的一篇御書,她終於是禁不住淚流滿面。
“楊婉,走吧!”
宋雲輕牽起楊婉發冷的手。
申明亭前的人群已經向她擁了過來。
宋雲輕試拉楊婉走,不想卻被她掙開了。
“楊婉……”
宋雲輕的手落空,回頭卻見她獨自一個人,正朝申明亭前走去。
周遭嘈雜,不乏汙言穢語,但卻聽不清楚。
楊婉站定腳步,抬起道:“你們想說什麼,大聲一些。我聽著。”
“委身閹人,不知廉恥!”
一個上了些年紀的老者提聲喝道,聲音穿破了嘈雜,引得人群隨即附和,“對,不知廉恥!不知廉恥啊!”
惡言如刀朝她臉上劈來,楊婉立在人群對面靜靜地聽著,直到聲浪逐漸落下,才忍淚平聲道:“還有呢?”
還有……
申明亭前的人一怔。
楊婉抬頭朝那道御書看去,“幾年前,我就已經聽過這句話了。”
她說著重複了一遍,“委身閹人,不知廉恥嘛,我聽得多了,我自己都信了。今日不如我反問一句,“廉恥”二字究竟有何意義?能救人性命嗎?”
“救人……”
“能殺人嗎?”
她赫然提高了聲音,朝人群又走近了一步。“你們想用‘廉恥’殺我嗎?”
說著抹了一把眼淚,噙笑道:“你們殺不了我,因為正如你們所說,我楊婉委身侍奉閹人,我楊婉不知廉恥!”
說完抬手指向申明亭上,“但我請你們好好看看。這個地方,招貼過很多處決人犯的告示。鄧瑛的老師張展春,桐嘉書院的院生們,御史黃然,都曾在這裡被呈罪。如今朝廷為他們平反,建廟祭祀,優待他們的後裔。你們都知道,這些人皆知廉恥。然而他們都死了。”
話至此處,她頓了頓,聲裡挑起了一絲戲謔,“但不知廉恥的我反而還活著。你們想活?”
說著頭一偏,掛淚的唇角牽一絲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