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裡浮萍(一) (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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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司禮監正八品以上的內監都聚集到了司禮監門前。
這些人平時很少見鄧瑛, 只知道他總領太和殿重建工程,又與楊倫這些人一樣,在內學堂做講學, 是冒犯不得的謫仙人。今日老祖宗陡然要杖責他, 便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有的人抱著看熱鬧的態度伸長了脖子,有的人因人度己, 面有狐悲之色。
鄭月嘉揹著手走到慎行司的掌刑人身邊, 抬手在他的手背上點了點。
掌刑的王太監忙躬身道:“老祖宗是什麼意思。”
他說著,看向垂手立在刑凳前的鄧瑛。
他穿著一件長衫, 並沒有穿官服外袍, 看起來像是被從直房裡直接帶過來的。
鄭月嘉知道, 太和殿的工期之所以可以提前完工,靠的是鄧瑛的自損。
竣工後連著很多日,鄧瑛大多時間都在值房內休息,即便如此, 面目還是有些憔悴。
王太監見鄭月嘉不說話, 便看了看鄧瑛的氣色, 拿捏了一陣道:“聽說他身子不是很好, 四十杖嘛……生門活門都有,給他哪個門啊。”
鄭月嘉道:“太和殿竣工,陛下今日在養心殿將才賞賜了他, 死門能給嗎?”
王太監應道:“是……是是, 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我臨出來的時候, 瞧了眼老祖宗的腳尖兒……那是要我們著實打呀。”
鄭月嘉轉過身道:“司禮監觀刑, 這是為了讓下面人有個警醒, 你們是會這些門道的,不論看起來怎麼嚇人都行,不能傷了他的根骨。”
王太監聽鄭月嘉這樣說,忙道:“是,跟您說這幾句,我們就有底了。”
說完,忍不住又嘆了一聲,“說實話,我看他也是可恨又可憐,咱們又不是外面那些酸老爺,被掀翻在午門了,還要頂著自個的硬骨頭,以前老祖宗打下面這些人,那就是生氣,氣底下人不知好歹,實際上心慈著呢,看著孩子們在他面前跪著哭得可憐,哪回真叫咱們下過狠手,懲戒懲戒就罷了,可他這……哎喲。”
他一面說一面嘆了口氣:“不愧是跟著白閣老讀過書的,做不得子孫啊。”
他感慨的這一聲,並沒有收著,說得在場很多人都聽到了。
鄧瑛立在刑凳前,彎腰輕咳了一聲。
其實旁觀者清,楊倫那些人不肯說出口的話,被這個太監說出來了。而這句話對鄧瑛來說,絕對不是羞辱,反而是開解,很是難得。
他想著,低頭朝那張血跡斑斑的刑凳望去,要說恐懼,並不是沒有,但鄧瑛想把它從心裡逼出去。以前,他一直想不通,為什麼朝廷要這樣對待他,但是自從張展春和桐嘉書院的人慘死以後,他便覺得,那些想不通的事,逐漸變得微不足道了。
就像楊婉說的,他不能讓他們就這樣白白地死了,不論他自己變成什麼樣子,作為他們的後繼者,他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秋風從護城河上刮過來,似乎帶著淡淡的血腥氣。
眾人抬起頭,見天色已經有些發暗了,今日午門殺人,新魂似乎收去了所有的陽氣,風借魂寒,吹得人頭破發麻。
監衙的門忽被推開,胡襄叉著腰從監衙裡走了出來。
他之前在趙員外家的喜堂上被六科那些人打過一回,額頭上留了一個老大的疤,如今時不時地就要拿手去揉揉。
他按著額頭先看了一眼鄧瑛,又掃了遍在場的眾人,轉身問鄭月嘉,“人齊了?”
鄭月嘉道:“都到了。”
胡襄覺得額頭上的疤此時竟比平日還要膈手,憋了幾個月的邪火此時像是終於找到了宣洩口,“那還等什麼,打唄。”
“是。”
王太監朝前走了一步,“把他摁上去綁起來。”
“欸欸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