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剿匪的灰皮兵過去了,一頂二人抬的兜子、四人抬的轎子順大堰而來。飯棚的老漢正收拾飯桶回村,見抬兜子的兩根長竹竿晃兒晃兒閃過,就諂笑著喊道:&ldo;福吉哥哎,又上南山掙銀子去呀!&rdo;陳八卦一閃一晃的背影遠去了,州河邊留下他敲甕一般的聲音:&ldo;準備後晌的飯去,誤了事又挨銼呀!&rdo;灰皮們沒顧上吃這飯,老漢就挑回去給各家分了,然後又安排下午飯。飯是各家輪著做,做好了依舊擺到蓆棚下,灰皮們收兵回營到此,杯盤狼藉之後,又是醋重了鹽輕了罵罵咧咧而去。飯棚的老漢一旦挨罵就心裡舒坦,就知道村裡能安生幾天,因為灰皮們都是人來瘋,敢狗一樣搶著吃,敢張張狂狂彈彈嫌嫌就肯定出剿得手。
兜子上的陳八卦,左手扣著紅銅茶壺,時不時地抿一口,豐厚的帽苔子隨兜子起伏傘一樣忽張忽合。他的栗色絲麻包袱綁在兜杆子上,裡邊有他的一面八卦羅盤、六枚乾隆通寶、三隻扎鬼針、六個桃木橛、一把尺半長的鋼錐、九刀黃表兩把線香七張雞血紙、另有硃砂雄黃麵人兒神鬼畫符生白灰若干。
兜子後邊是四抬轎,上邊坐著十八娃。她一雙淚眼滴溜溜轉著,看著這熟悉的山川風物,往昔回孃家的喜悅化作了莫名的苦酸,此行是去草面廟尋丈夫的人頭,為此福吉叔和她長談過。她說我一個婦道人家,身懷重孕,天不知地不醒的,丈夫歿了總不能把他的小根根也耽擱了,那麼遠的路,肚子裡的胎兒再有個長短,我就跳崖不活了。陳八卦說,這你不去不行,是老連長發下的話,不管人頭尋著尋不著,先把你自己洗清白再說。至於這個胎娃,我用金錢課給算過了,命根壯得很,神魔鬼怪克化不過的。十八娃又提出,要去草面廟,必須她大大老販挑也去,他好壞也算個人證吧?但福吉叔堅持說你大大被派去辦差事了,十天半月不一定能回來。十八娃又說那就把孃家媽接來,這麼大的事,我孃家不來人不行。陳八卦說那就叫钁頭老三上石甕溝接去,接下來到草面廟會合。
太歲宮(6)
陳八卦強調說老連長的話絕對要聽,十八娃說反正老連長多少年我都沒見過,如今見了也認不得,小時候我外婆說給我認個幹大哩,我嫌背槍的糧子怕怕,就躲到蕃麥地裡去了。
這就有了今日的草面廟之行。細心的孫老者還派了高卷跟隨,以助孕婦不時之需。高卷背著十八娃的藍花包袱,裡邊裝著女用之物,當然還有那件須臾不可離的八幅子羅裙。
二十里草廟溝,一行人一會兒涉水過列石,一會兒越砭走河灘。蒼黛的灌木叢,扶疏的槲葉林,秋風颯爽,雲白山青,陳八卦一路心情頗好。只是在離草面廟二里路的地方,十八娃又說她要尿尿。不得已,兜子轎子停下來。陳八卦對十八娃說:&ldo;你先暫忍。&rdo;就取出桃木橛在地上畫了&ldo;符&rdo;,又讓高卷解開包袱取一件十八娃的貼身衣物。高卷就取出八幅子羅裙,陳八卦將羅裙蓋在&ldo;符&rdo;上,讓十八娃三跨而過,方讓高卷引她到隱蔽處小解。事畢上路,陳八卦讓轎子打頭,他的兜子在十丈開外跟著。
終於來到草面廟。一行人在廟門前停了。陳八卦讓兜夫、轎夫到溝邊林下洗滌吃乾糧,他自己引了十八娃、高卷進了廟院。廟堂破敗如故,三人在堂前三叩九拜,焚了黃表線香,陳八卦又咕咕噥噥一陣念說之後,方指示二人輕步退出。之後,陳八卦詢問十八娃那天尿尿的地方,又反覆核對了當時的日腳時辰,遂讓十八娃引到廟後,尋著尿尿的痕跡‐‐‐那是在沙地上衝出的一道小小的渠坑兒,鹽質已使這一小塊地皮板結硬化,彷彿一個鬼魅的標本。陳八卦將這片區域用白灰圍了,讓高卷退到三丈開外,叫十八娃跪地燒表,他則用羅盤前後測量,又用四隻桃木橛釘在四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