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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仲暗暗在心底念誦: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
這篇文章,蒙仲從未在莊子居內的庫藏內看到過,顯然是莊子正在編寫的著作。
這一點,從莊子時不時頓筆,皺眉思忖就可以看出。
『我說夫子每次出遊時,好似都是這件皂青袍……』
忽然間,蒙仲恍然大悟。
前段時間他負責給莊內的諸人洗衣服時就感到困惑,明明莊子換下讓他洗的衣服也不少,但唯獨出遊時所穿的這身皂青色的衣袍,三個月裡卻從來不換,原來這其中竟然還有這樣的玄機。
由於莊子的新著目前還只有寥寥幾百字,蒙仲在旁很快就看完了,於是難免再次陷入了無所事事的處境。
反正閒著沒事,蒙仲便在河灘上躺了下來。
九月初的天氣,其實已近深秋,但由於此刻太陽高深,因此微風吹來倒也不覺得涼意,反而覺得很舒服。
再加上昨晚與蒙遂一同研讀《天地篇》到深夜,今早又早早起來洗曬衣物,因此蒙仲躺在日光下的河灘上,頓時感覺睏意襲上心頭,不自覺地就睡著了。
而莊周這邊,寫著寫著也沒了思緒,便收起筆,拄著柺杖站了起來,準備再往前走走,希望能在自然中得到感悟與靈感。
沒想到站起身來一瞧,他這才發現,蒙仲竟用雙手枕著腦袋躺在河灘上酣睡。
『這……』
縱使是莊周亦不禁為之愣神。
畢竟無論是在近二十年之前,還是在近二十年之後,一般人無不以能伴隨在他身邊為殊榮,那時他莊周身邊的隨從,哪個不是畢恭畢敬、服侍左右。
然而這小子倒好,居然在自己面前睡著了。
莊周不聲不響地走過去,用柺杖的末端輕輕觸碰了幾下蒙仲的腰際,然而後者卻毫無反應。
唔,睡得挺熟。
這可如何是好?
莊周也被難住了。
因為按照道家順其自然的主張,蒙仲這小子此刻在他面前睡熟,那就應當仍由他睡——刻意講究尊師重道,那是儒家所奉行的,道家卻不講究這一套。
道家師徒的關係是這樣的:處得來就處,處不來就散;今日你願意接受我的思想,那你就是我的弟子,明日你不願意接受我的思想了,那你就不再是我的弟子。
總而言之,凡事都講究順其自然,這就是道家的主張。
反過來說像儒家那套,在師長身側小輩必須恭恭敬敬,其實莊子是很反感的,認為這是儒家刻意禁錮世人的一種枷鎖——指繁文縟節。
而如今像蒙仲這般,在他面前呈現最真實、最自然的一面,其實這反而是值得讚賞的。
因為真實,不『虛偽』。
但問題是眼下莊子沒了新作的思路,正準備繼續往前走走尋找靈感,總不能將這小子丟在這裡吧?
叫醒他?
還是不叫醒?
莊周再次陷入了思考。
最終他做出了決定:坐在旁邊的石頭上,等待蒙仲自己甦醒。
就這樣又過了約半個時辰,蒙仲幽幽轉醒,張嘴打了個哈欠,卻冷不丁眼角餘光瞥見莊子不知何時竟已不再寫他的新作,而是坐在旁邊的石頭上看著他。
一老一小彼此對視。
「夫子。」
蒙仲驚地將那個哈欠都憋了回去,趕忙站起身來,一臉尷尬,面色訕訕地解釋道:「夫子,小子因為昨晚讀《天地篇》到深夜,是故……」
然而,莊子本來就不在意這些,隨意地點點頭,抬手指向前方,大概是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