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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美國人吃了一驚。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口吐鮮血。他的兩顆牙被打掉了。他表示他講話並無惡意,他顯然沒想到那衛兵會聽見而且聽懂了他的話。
&ldo;為什麼打我?&rdo;他問衛兵。
衛兵把他推回隊伍裡去。&ldo;非什麼打你?非什麼不打別人?&rdo;1他說。
【1 德目兵講的蹩腳英語。】
畢利&iddot;皮爾格里姆的名字被寫在俘虜營的登記簿上時,他還領到一塊掛在脖子上的印有號碼的鐵牌子。印號碼的是一個波蘭來的苦工。他現在已經死了。
就這麼回事。
德國人叫畢利把這塊牌子和他那塊美國軍人牌1一起掛在脖子上,他照辦了。這塊德國牌子像一片蘇打餅乾,中間穿了孔,身強力壯的人用手就可以一掰兩半。假若畢利死了(實際上他沒有死),就將牌子的一半標記在他屍體上,另一半標記在他的墓前。
【1 戰時美目士兵掛在頸上的小牌子,刻有姓名和所屬部隊。】
那可憐的中學教員埃德加&iddot;德比後來在德勒斯登被槍斃後,醫生宣佈他已死,並把他的牌子一掰兩半。
就這麼回事。
美國人在登過記並且掛上牌子以後,又由衛兵帶領穿過一扇扇門。再過兩天,他們的家庭將從國際紅十字會獲悉他們仍活在人世間。
走在畢利身後的是答應要為羅蘭&iddot;韋銳報仇的小個兒保羅&iddot;拉扎羅,他此刻想的不是報仇,而是他可怕的腹痛。他的胃已縮小到胡桃那麼大,幹縮的胃囊像生癤子似地疼痛。
拉扎羅的後面是可憐的、判決要死的老埃德加&iddot;德比。他的美國和德國的牌子像項圈一樣展示在他的衣服外面。他曾期望憑他的年齡和智慧能升任上尉,弄個連長噹噹。如今他卻在半夜裡來到這個捷克斯洛伐克邊界上的德國俘虜營。
&ldo;立定。&rdo;一個衛兵喊。
美國人停下步來。他們靜靜地站在寒冷之中。他們現在住的小屋與他們走過的幾千間小屋外表是一樣的。不過也有差異:這些小屋有小煙囪,煙囪上飛出的火星像星星般閃閃發亮。
一個衛兵在一個門上敲了敲。
門一下了從裡朝外開啟了。亮光立刻射出門外,似乎以每秒十八萬六千英里的速度從監獄門逃出。同時走出五十個中年英國人。他們邊走邊唱《彭贊斯海盜》的插曲:&ldo;歡迎,歡迎,我們一夥全在這兒。&rdo;
這些身體強健、滿面紅光的歌手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被抓到的第一批英國戰俘中的一些人。他們正向很可能是最後的一批俘虜唱歌。他們有四年或四年多的時間未見過一個婦女或一個孩子,也沒見過鳥兒,連麻雀也不能到俘虜營。
這些英國人是軍官。他們之中每一個人曾在別的牢房試圖越獄,至少一次。現在他們被集中在這裡,海中的一個死亡中心,在這兒的俄國人正在成批死亡。
讓這些英國人任意挖地道吧。他們爬出地道時必然會進入被鐵絲網網著的長方形地段。跟他們打招呼的將是那些無精打採的走向死亡的俄國人,這些俄國人不會講英語,沒有食物,沒有能派用場的情報,也沒有逃跑計劃。讓這些英國人任意去偷車逃走或躲在車裡逃走吧,可是他們的住地從來見不到車輛。如果他們高興的話,可以裝病,但這也不能使他們獲得去別的地方的機會。英國俘虜大院裡有一所醫院,俘虜營裡只有這麼一所醫院,裡面有六張病床。
這些英國人整潔,熱情,體面而結實。他們的歌聲嘹亮,悅耳。
幾年來他們每天晚上都在一起唱歌。
幾年來他們還一直舉重,拉單槓。他們的腹部好像搓衣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