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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冬天,江南下了一場雪。

“江南雪,輕素剪雲端。”嗓音嫩如春柳的歌女輕輕地吟唱著,天邊碎雪如絮,儂儂軟語似飄在天際的雲,“瓊樹忽驚春意早,梅花偏覺曉香寒。冷影褫清歡。卻道遠山雪,鵝絨披蓋白眉梢,暮雪催人老。袖藏萬里雲,步踏千重山,將軍啊——汝,隻影向何方?”

一衣帶水的小舟之上,有出行的公子被歌聲吸引,忍不住回首張望,揚聲清唱:“悲曲唱何人?聲淒冷寒江。”

那唱曲的歌女回眸,撐船的竹竿輕輕一撇,小舟便如游魚般遠遠飄去,只剩她如泣如訴的低唱:“唱那宋家女,巾幗紅顏將。”

遠行至此的公子微微恍然,他正是為了這位巾幗紅顏將而來,聽說她葬在了江南:“將軍在何方?”

“是啊,將軍在何方?”

歌女不答,又繼續唱了下去,歌聲宛轉悠揚,卻不再有悲傷。

有人打馬橋邊過,肩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聽到那歌女的吟唱,忍不住“嘖”了一聲。他在這場柔軟的冬雪中緩緩吐出一口白霧,想不明白江南到底有什麼好,好到讓那個女人念念不忘,連死後都想著葬在江南。

在他的記憶裡,京城的冬天總是寒風凜冽、大雪封城,京城的百姓總是會在入冬前準備好足夠一家人吃的口糧,囤積好成堆的柴火,然後在冬天閉門不出,一家子窩在炕上,編織一些小物件,賣給富人賺些小錢。北地的雪是冷冽的、刺骨的,若說江南水鄉的雪像柔婉嫋娜的女子,那北地的雪便是打熬著錚錚鐵骨的兒郎,他們慕容一氏,就是在這樣的風雪裡長大的。

那人在飛絮般的落雪中靜靜地佇立了半晌,過了好一會兒,才抓起掛在馬鞍上的酒囊,擰開灌了一口。火辣辣的燒刀子一入口就如同鋒利刺人的刀刃,從喉嚨一路燒到五臟六腑,燒得人在大冷天裡都冒了汗。一袋路邊攤上隨手讓店家灌滿的烈酒,味道又苦又辣,擱幾年前,他是一口都不會嘗的,但是如今,他不僅喝得了這三文錢的劣酒,還能對貧民百姓的瑣事如數家珍。

“何

不食肉糜”的日子,距離他似乎太過遙遠了。

他牽著馬繩喝著劣酒,一路走到一處臨江湖畔的院落,這處院子裡種滿了柳樹,可惜天冷了,葉子都敗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但是因為主人家的悉心打理,那樹幹看上去居然還是美的。除了柳樹,院子裡還種了幾株梅花,顏色濃豔的骨紅照水,亭臺樓閣隱在錯落有致的枯枝紅梅之下,別有種幽寂脫俗的美感。

“七爺,您來了啊。”

“嘖。”被喚作“七爺”的青年撇著一張傲慢囂張又不討喜的面孔,嫌棄地看著王管家那張笑出褶子的老臉,皺眉道,“那女人呢?”

“南娘晨起看見外頭下雪了,開心得不得了,說這天氣適合小酌,一大早就出門去了。”王管家樂呵呵地掃著枝椏上的落雪,避免堆雪壓壞了梅花,“南娘春季的時候採了許多桃花,釀了幾壇甜酒,藏了一整個年頭,非要等到入冬才肯開壇。她說這樣才能凝了冬雪的清冽,入口才有深度,不會太過輕薄。我是不懂那些風雅之事的,依七爺看,大抵是好的吧?”

青年撓了撓耳朵,只當自己沒聽見,將馬上的伴手禮一一卸下,抬腿便要往門外走,走到一半想起什麼,又回過頭來瞪了一眼羅裡吧嗦的老管家:“剛剛的問話你只要回答‘她出門了’就可以了,廢話那麼多幹嘛?!”

老管家哈哈地笑出了聲,聽著青年煩躁的腳步聲,這才慢悠悠地道:“老了老了,騎不動馬,耍不動槍,連將軍的徒兒都嫌我囉嗦了。”

“今年的骨紅開得真不錯啊,就是不知道今年年頭,五爺還會不會過來賞花。”

雪花安靜地落下,像那個記憶中寡言而又沉靜的人,不語也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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