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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臨去時,曾留下一付藥方,並且交待小的,要是公子醒了他還沒回來,就由小的先把藥方面交公子,照方配藥,病勢就不礙了。您瞧,小的有多胡塗。”
一面說著一面從懷中取出一個信套,雙手遞了過來,一面又追笑道:“公子還沒盥漱吧?水涼了,小的去替您換一盆熱水來。”
桑瓊接過信套,不禁滿腹疑雲,揮手道:“不用了,煩你去準備些點心,我有些餓了。”
那店夥連聲應喏,輕輕走出房門,躬身而去。
桑瓊反覆看那信套上並無一個字,緘口卻是密封的,心中更加驚疑不已,暗想那矮矮胖胖的傢伙,不知是何企圖?世上冒名之人盡多,倒從未聽說自充別人僕奴,並且替人把姓氏也換了的道理。
又疑又奇,拆開了信套,其中卻是一張素箋。
他展箋細讀,不覺氣往上衝,原來箋上並非什麼藥方,而是四句打油詩,詩曰:
“些許挫折些許愁,便視紅塵不堪留;
世間英雄皆如是,滿街滿巷盡光頭。”
箋上既無上下款,也沒有年月日期,但詩中含意,一目瞭然,根本是在譏諷桑瓊經不起挫折,熬不住打擊,稍不如意,便想出家當和尚。
桑瓊氣得三把兩把,就將那首打油詩扯得粉碎,獨自坐在桌前發悶,過了一會,漸漸又覺得這件事大有蹊蹺,如果那自稱“李管事”的矮胖老人意在嘲諷,大可在飛雲寺客房留下打油詩就行了,又何必跋涉千里,費了偌大氣力,把自己送到合肥來呢?
再說,矮老人詩中語氣,對自己身世遭遇,必然知之甚捻,他為什麼又告訴店家,假稱姓羅,並且編造謊話,說是杭州府的世家公子呢?
桑瓊反覆思索,前後印證,疑雲更濃,忙又把扯碎的詩箋,重新拼湊起來,一字一句,仔細觀察推敲,誰知白耗了許多精力,筆跡字型,純然陌生,紙張質料,也只是普通箋函,毫無特殊之處。
不過,他不難推斷那矮老人必是武林人物,對他可能並無惡意;而且,這位“李管事”,八成不會再回悅來居了。
想到這裡,反倒心中舒坦了不少,既然人家並無惡意,自然犯不上再生無謂的氣;其次,他既然不會再回來,自己也不必盡呆在這裡了。
心意一決,店夥正好送來點心,桑瓊用罷,立刻吩咐結賬。
那店夥倒吃了一驚,愕然道:“公子不等李管事回來了麼?”
桑瓊搖頭道:“他另有要緊事,已經先走了。”
跨出悅來居的大門,時才午刻方盡,街上行人如織,熙熙攘攘,十分熱鬧,其中更有些勁裝疾服的武林人物,揚鞭策馬,穿過人群,匆匆向北而去。
桑瓊雖然置身鬧市,心裡仍舊有一種孤單冷落之感,他漫無目的隨著人潮移動,只覺這滾滾紅塵,是那麼的惹人厭惡,這許多人終日來來往往,直似無頭蒼蠅,奔逐鑽營,為的是什麼?
想著想著,越加煩躁,見道旁有條僻靜小巷,便轉了進去,誰知才轉過巷口,冷不防卻跟迎面一人撞了個滿懷。
桑瓊內功喪失,眼力大非昔比,及待驚覺,已經閃避不及,一時拿樁不穩,直被撞得踉蹌連退六七步,腳下一虛,仰面摔倒地上,定神一看,那撞他的原來是個富賈模樣的大胖子。
那胖子年已半百,一臉油光,渾身錦衣,腆著鼓脹如孕婦的大肚皮,秋涼天氣,手裡卻搖著一把蒲扇,正眯著細眼向桑瓊上下打量,並不表示歉意,只嗤嗤笑道:“小夥子,怎地這麼不結實?一撞三筋頭,真像個娘兒們了。”
桑瓊掙扎著爬起來,怒目道:“你這人好生無禮,撞了別人,還好像十分自在得意似的?”
胖子笑道:“彼此都在轉角口,看不清楚,怎見得便是我先撞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