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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一晚,蒲松林約我去蘇州河邊放河燈。
河燈是他自己做的,長得像葫蘆兄弟。我們趴在水泥河堤上,將紙糊的河燈扔上黑暗的水面。燈火飄浮閃爍,像墳墓中的鬼火,順著河流向黃浦江方向飄去。
蒲松林從不知什麼老書上看來,說中元節又稱&ldo;七月節&rdo;或&ldo;盂蘭盆會&rdo;,三大鬼節之一,供奉佛祖和僧人,普度六道苦難眾生,放燈是讓鬼魂託生。不過,至少在最近一百年來,蘇州河上並無此習俗。而我擰著鼻子,絲毫不覺得浪漫,以免被蘇州河的臭水燻著。
喂!女鬼出來了!
我猛然拉了拉蒲松林的袖子管,一起躲藏在河邊的綠化帶裡。
果然,深夜的河邊,有個穿著黑色連衣裙的女人,披著垂到腰間的長髮,裊裊婷婷地飄來。那年暑假,蘇州河邊晚上沒人,我們會來乘風涼,照著天文書尋找星座,或者吹吹二戰的牛皮。每逢此時,就會看到一個黑裙女子,露著雪白小腿,半截光滑的胳膊,叫人想起《西遊記》裡的白骨精‐‐不,是屍魔。
更讓我斷定她絕非人類的是,她走路的樣子太奇怪了,遠看像沒長腿。至於她的臉,剛開始幾次,我從未看清楚過,只感覺她很年輕,大概二十出頭。
有一次,蒲松林把我獨自扔在河邊。恰逢黑裙女鬼出現,我躲藏在樹叢裡不敢動。要命的是,她就站在我前面,抬頭看星星看月亮,又掏出小鏡子對著路燈照,那古色古香的橢圓形小鏡子,就像電視劇《紅樓夢》裡嚇死賈瑞的照妖鏡。我忍不住咳嗽了一下,她倒是嚇得尖叫,摔倒在水門汀上。我爬出來,剛想逃跑,後面一聲嬌吒:站住!小鬼!
呸!你才是鬼呢!
但,我還是站住了,雙腿哆嗦著,回頭,蹲下來,盯著黑裙女鬼。
她吃力地坐在地上,下意識地把兩條腿併攏,手指頂著我的額頭說,喂,你在偷看我嗎?小鬼,算你有眼光!快把姐扶起來。
我不敢抗拒,閉著眼睛,抓緊她的胳膊,水蛇般面板,細細的包裹著骨頭,就像白骨精,或屍魔。
果然,她好輕啊,幾乎沒有分量,被我這個小學生拉起來了。
但她無法站穩,倚靠在我身上,嘴裡發出急促的呼吸聲,氣息噴到我的耳朵上,讓我一陣陣臉紅。
她說,哎呀,我的腳扭傷了,今朝夜裡廂拿能做桑活呢?
我沒明白。
算啦,小朋友,我自己沒辦法走脫了,你扶著我回家吧。
於是,我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她只能用右腿走路,而我的兩條腿變成了她的左腿。
走過蘇州河邊的小徑,拐進一條骯髒的小巷,四下裡散發夜來香的氣味,還有她頭髮裡某種進口洗髮水的氣味,燻得我七葷八素的。
她家要穿過一道過街樓,推開七十二家房客的大門,鑽進樓梯下的亭子間。屋子雖然狹小,卻很乾淨,牆上貼著王祖賢版《倩女幽魂》的聶小倩‐‐長得竟有幾分像她。
她躺到床上,讓我拉開個抽屜,掏出一罐藥膏,露出光光的腳踝,讓我給她上藥。
我小心地摸著她的踝骨,像只小貓,邊搽藥邊問她,姐姐,你為什麼要晚上站在河邊?
嗯,我在等我的朋友啊。
你的朋友是誰?
小鬼,你問得可真多啊,我的朋友嘛,可以是你爸爸,也可以是你叔叔,可以是你的體育老師,或者是你們校長,也可以,是你……如果,你再長大幾歲的話。
都是男的?
嗯。
她捏了捏我的臉,可惜我太瘦了。
你叫什麼名字?
蔡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