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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裡,從指間開始,慢慢地變成一具彩繪的紙人,火焰一躍而起,先是將其燒成深淺不一的灰色,幾秒後徹底化為灰燼。
&ldo;是傀儡。&rdo;布萊克撿起紙灰裡的金片,苦笑一聲:&ldo;還真是真金不怕火煉啊。&rdo;
沈雲檀閉上有些酸澀的眼睛,向後一倒,直直地砸在周櫟旁邊,枕頭鬆軟,他覺得自己將要陷進去了。
在這一世的周櫟出生之前,沈雲檀做了一個夢,眼前是緩緩旋轉的大石盤,上面刻了數字,乍一看就像橫倒的巨型日晷,從零刻度開始逐漸地變暗,沒有人告訴他,但他在一瞬間明白過來,這就是他的壽命,從現在開始,他將像普通人一樣經歷生老病死,卻不得入輪迴,而是像遠古的神祗們一樣,身體變為高山上一抔泥土,血液流入江河,眼睛化作星辰。
之後每個夜晚他都做著同樣的夢,從各個角度看著命晷,他熟悉了這塊石盤的每道細小裂紋,等到每條刻度都歸於黑暗,命晷就會崩潰離析,神祗的黃昏將在那時終結,舊的秩序將被新的秩序完全取代。
天行有常,三皇五帝、妖神鬼怪皆不能免,黃昏降臨那天,崑崙山的神殿轟然崩塌,扶桑木上棲息的金烏或死或傷,西王母的蟠桃樹一片枯黃,東王公失手摔碎了他投箭枝的玉壺,天為之泣。
西王母眼看著羿誅鑿齒於疇華之野,殺九嬰於兇水之上,繳大風於青丘之澤,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斷修蛇於洞庭,禽封豨於桑林。她看著萬民皆喜,自己卻心如刀割,妖同人類似,善惡兼具,並非人性本善,妖性本惡,然而涿鹿一役勝負已分,她一眼望去,漫漫長河裡儘是妖的殘骸。
白於山上有一棵櫟樹,沐甘露而為妖,拜入西王母座下,他赤腳踩在神殿的廢墟上,不屈膝,不低頭,帶著他屬於樹妖的挺拔姿態。
西王母高傲地坐在裂紋遍佈的神臺上,她問:&ldo;你是誰?&rdo;
樹妖說:&ldo;白於山下的櫟樹。&rdo;
西王母大笑:&ldo;你有名有姓,你叫周櫟。&rdo;
樹妖也跟著笑:&ldo;好,我叫周櫟。&rdo;
西王母望著那條永無止境的曲折河流:&ldo;你喜歡人還是妖?&rdo;
周櫟毫不猶豫:&ldo;妖。&rdo;
西王母忽然緘默,她沒有繼續問這個尚且年幼的樹妖出於何種原因,可能她早已猜到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又談何喜歡?
盛世是人間盛世,卻是妖的窮途末路,諸神發現他們的命晷開始轉動了,一天一天,死亡如影隨形,周櫟眼睜睜看著一顆又一顆流星隕落,忽然想起了西王母。
西王母已經不在了,那個高懸於廢墟之上的神臺卻沒有碎裂,周櫟走上前去,觸控著上面散發著柔和白光的裂紋,在那個瞬間,他繼承了西王母的意志,崑崙山上的妖怪感知到了新神出世,一時間,萬妖呼號,歡迎著新神的就位。
周櫟早就不是那個小樹妖了,他想了很多年,終於想明白了,什麼沐甘露而為妖,那不是天意,是西王母早已看到了命晷變化的前兆,在神力尚存之時,她推演了人的興盛與妖的衰微,以一己之力為眾妖埋下了救命的種子。
妖的末日來得比西王母預料的還早,人類的英雄層出不窮,皆以斬妖除魔為正道,不出幾十年,群妖被逼上了崑崙山。
一個俊秀的少年迤迤然站在廢墟前求見,周櫟坐在半塊神臺上晃著腳,他還是不覺得自己是神,看,連石臺都不承認,可除了他,天下又再也找不出第二個神了,這使他困惑不已,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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