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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公公的那位侄兒,在交了一大筆罰金之後,終於僥倖從監察院裡全身而回,鑽了慶律的空子,沒有移往刑部或是大理寺,只是檢疏司的那個小官兒自然是當不成了,另外幾宗小案子也處理得比較溫和。
依道理講,監察院既然查檢疏司的案子,只怕那位戴震不只要掉烏紗帽,連那腦袋也保不住。不過範閒有些欣賞戴公公的知情識趣,幫自己減少了日後的一些麻煩,而且葉靈兒默不作聲地進宮幫自己說了話,卻又代傳了淑貴妃的一句求情話兒——這個人情自然是要賣的。
史闡立看著書桌對面自己那位年輕的“門師”,有些坐立不安。春闈之後,他的三位好友侯季常、楊萬里、成西林已經外放為官,據來信講,在各郡路都做得不錯——林宰相在朝中多年,各郡路州中,自然遍佈著關係,這些人如今都把眼睛瞧著範閒,對於範閒的三位“得意門生”,自然是要多加照拂。
四人中,只有他榜上無名,自然無法立刻踏上仕途一展身手。範閒臨去北齊之前,由給他留了封信,讓他等著自己回來。不料範大人回來之後,卻馬上接受了監察院一處的事務。史闡立實在不清楚,自己能幫門師做些什麼,想到友朋以為一方之牧,而自己卻只能坐在書房裡抄錄一些案宗,縱使他性情極為疏朗,也不免有些黯然。
範閒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是不是覺得太悶了些?”
史闡立苦笑說道:“老師年紀比我還要小几歲,都能如此沉穩與繁瑣公文之中,看來學生也要磨礪些性子。”
範閒呵呵一笑,心想如果是侯季常在這裡,肯定會站起身來回話;如果是楊萬里,說不定早就忍不住心中的疑問,開始質問自己為什麼私放重犯。只有這位史闡立不急不躁,卻又不會言語乏味,自己當初決定讓他留在身邊,看來不是個錯誤的選擇。
“別叫老師了。”他說道:“我寧肯你叫我大人,不是官位太濃,實在是覺著感覺有些荒唐。”
史闡立愣了愣,其實考生比主考官年輕的事情,在這個世界上實在常見,他自己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範閒將桌上的案宗遞了過去,問道:“你有什麼看法?”
史闡立不知道大人是不是在考較自己,只是這些公文,這兩天裡已經背的爛熟,搖頭誠懇說道:“學生是在不明白老師……大人此舉何意。如果真是要打老虎,也不至於總盯著這些耗子。”
範閒笑著說道:“只是給一處的貓兒們找些事做,熟熟手,將來真做大事的時候,也不至於過於慌張。”
史闡立假裝沒有聽到大事二字,誠懇請教道:“大人,在朝為官,自然要為聖上分憂,為朝廷做事,但是看大人這些天來的行事,雖然抓小放大,但總還是得罪了些人。”
“得罪人,使監察院必有的特質。”範閒解釋道:“你也清楚,監察院是陛下的私人機構,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公器,而是聖上的私器。我們只有一個效忠的物件,所以不論是從宮中的角度,還是監察院自己的角度出發,我們必須要做一個得罪人的角色……而一處深在京中,被這京都繁華絆著,根本喪失了當初陛下的原意,不夠強悍,不夠陰狠。陛下讓我來管一處,自然是想一處回到最初那個敢得罪人的角色。”
史闡立再也無法偽裝什麼,門師已經把話向他說的這般透徹,只有老實回道:“陛下是想大人……做一位孤臣。”
範閒點點頭:“不偏不黨,陛下向我成為第二個陳萍萍,只是……”他話風一轉,微帶嘲諷說道:“我去院長大人府上拜訪過,府里豪奢逾越王公,但那份刻到骨子裡的孤耿,實在非我所喜。”
史闡立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愁苦說道:“可是大人如果虛以委蛇,聖上天目如炬,自然看的清楚,怕是對大人的前程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