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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知道無法阻攔,攙扶她緩步向前,徽兒顧不得害怕,一刻不離地偎著姑姑,一同走到溝壑邊。流風壯起膽子伸頭一看,奇道:“姑娘,這……這怎麼認?”
僕散寧踏進淺溝,輕輕蹲下身,雙手合什拜了幾拜,低道:“對不住。”然後伸手扯開牽纏的藤蔓,去解那骸骨上的鎧甲,神色極是平靜。
彷彿還是那日意外重逢,石室中,她一件件解下他的衣甲,看見他身上累累傷痕,心疼得淚如雨下;此刻,她亦是這般輕柔地解開那白骨上的胸甲,再解開破爛的衣衫,將兩片前襟往左右輕輕一分,露出白森森的胸骨和一根根肋條,嚇得徽兒和流風尖聲驚叫起來。
僕散寧卻無悲無懼,凝視著胸骨正中間一塊深褐色破布,神色溫柔,微微而笑,輕輕拾起那塊發脆的破布,緩緩貼在心口,低低道:“良佐,良佐,雁兒再也不分開啦。”
達及保與流風面面相覷,訝然問:“夫人,這是什麼?”僕散寧柔聲笑道:“是我畫了雙雁的絹帕,他一直貼身藏著。薄絹硬脆,是浸了血的緣故,原先圖案也看不出來了。你瞧,這幾處破損,當是蒙古人殺他時用槍槊戳破的……”一邊說著,一邊將絹帕放回完顏彝胸骨上,回首對徽兒柔道:“好孩子,幫姑姑把車上的銅鏡拿過來,好不好?”徽兒答應著,飛快跑去了。
達及保似是想起了什麼,一拍大腿,哽咽道:“我明白了!難怪那時候將軍總是按著胸口,我還以為他有心痛病,原來……”僕散寧微笑道:“是麼?”低頭凝望那副森森骸骨,無限溫柔,輕輕系回層層衣甲。
這時徽兒飛奔回來,喘吁吁地將手中銅鏡交給她,僕散寧柔聲道:“好孩子,你紈姑姑和李姑父都是從小父母雙亡,將心比心,定會善待你的,只是你需得放寬心胸,不要多思。”徽兒愣了愣,抱住她大哭:“不!不!姑姑不要!”
僕散寧又側首轉視流風,微笑道:“宋翁翁給了我許多首飾,都在車裡,你自己去拿,其中柳娘子那支珠釵不是凡品,你可去往臨安,換個好價錢。”流風哭得癱倒在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達及保想去扶她,又猶豫著縮回了手。
僕散寧看在眼中,點頭道:“郎君忠義雙全,若不想回忠孝軍中,那麼去投我表哥,或者就此歸隱山林,都是極好的。”達及保決然道:“將軍叫我保護夫人,夫人去哪裡,我便去哪裡。”僕散寧搖頭笑道:“我今後和他長長久久地在一處,哪裡還用旁人保護?郎君既叫我夫人,恕我覥顏囑咐一句,請幫我送流風姐姐離開中州。”達及保雙目發紅,忍淚點了點頭。
僕散寧欣然微笑,雙手捧起銅鏡,看著鏡中那張枯瘦慘白的面孔,喟然道:“當真是‘縱使相逢應不識’了……”說著,一手緩緩理過雲鬟,將銅鏡緊貼在心口,慢慢俯下身子伏在那骸骨上,無限嬌柔,無限憧憬,低低道:“良佐,我隨你回豐州去,好不好?咱們去吃酥酪、爬白塔,再到城外草原上看鴻雁成行……我還要給你生幾個兒女,冬日雨雪,咱們在家圍爐煮酒,賭書潑茶;等開了春,你帶著兒子們出城騎馬打獵,我就和女兒們……放牛牧羊……”
她語聲越來越低,低得漸漸聽不見了,三人不敢打斷,流淚守在一旁。過了許久,流風見她一動不動地伏在完顏彝遺骸上,心中隱隱感到有異,上前去拉她的手,輕聲喚:“姑娘……”誰知一觸之下,頓覺冰涼,登時大哭道:“姑娘!姑娘!”達及保知道不好,連忙將僕散寧抱起,這才發現她胸前一片血跡,心口正中插著一支簪子,那簪尾深入肌體,只露出小小一截簪頭在外,想是她怕三人阻攔,在對鏡理鬟時悄悄拔下簪子藏在手中,又用銅鏡遮掩,回手將髮簪對直刺入心臟,待到流風發覺,早已氣絕多時了。
九娘眼中淚水滾滾而下,雙手掩面,渾身發抖,再也說不下去;元好問老淚縱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