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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指沾上了幾滴酒杯上的水珠,我在桌上蹭了蹭,低著頭,聲音也變得低低的,我自己都快聽不到了,我清了清喉嚨,才要繼續說下去,男人打斷了我:「你知道這裡前不久才鬧過爆炸事件吧,死了很多人,很多國家都發布了旅遊警告,警告民眾不要來這裡旅遊。」
我說:「我知道啊,但是這個地方在我的遺願清單上啊。「我疊起了胳膊,看男人,「你知道這個東西的吧,就是死之前想做的事,列一個單子出來。」
「你這麼年輕就整天把死掛在嘴邊?」男人溫和地說著話,不像挑釁,也不像調侃,他有點認真,但又不會顯得過於執著。他是我遇到的第一個能這樣從容地談起死亡的人。或許因為他死過一次。死對他來說不是什麼滅頂的災難,也不是一個迷,他在裡頭摸索過,不知怎麼,我想到了s的二哥的人和狗的實驗,真的人和真的狗之間因為每天的一碗水建立起來一種良好的關係,男人和死之間好像也因為小時候的一次彌留,建立起了一種「良好的「關係,他們是平等的,他們像兩個乘客,坐在月臺一同等一班火車。
我問男人:「死過一次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男人依舊溫和,依舊平靜,他說:「一種,你不知道你已經死過一次的體驗,要到很久之後,我是到了很久之後,在高雄的夜市,我在吃一碗紅豆冰的時候……」男人的喉結上下滾動著,他停住,眼角微微眯縫起來。他陷入回憶,他潛入了回憶中,那回憶似乎埋藏得很深,所以他必須眯起眼睛,不然他的眼睛一瞬間會被洶湧的回憶撲得很潮。
男人一向平穩的聲線些微顫抖著,說著:「到了那個時候我突然發現,我好像從那個時候起,那個我醒來,爸爸媽媽都沒有醒來的下午,我一直沒能活過來。」
「我的一部分留在了那個下午。很大一部分。另外一小部分跟著阿華,亂瘋,亂跑,亂闖,漸漸地,他建立起了自己的規則,自己的世界,他的世界和我的世界好不一樣。」
男人的聲音乾澀了,他就此沉默,看了我兩眼,說:「你還年輕,可以試試別人嘛。」
我說:「你這麼老了,除了阿華,你難道就沒試過別人嗎?」
男人呵呵笑,我也笑,半自嘲半笑他。還是自嘲佔得比例大一些。笑他,不就是笑我自己麼。
我說:「可能就是因為我年輕,我離死還很遠,所以我能天天把它掛在嘴邊。近鄉情怯,上了年紀的人離它很近,就怯了。」
男人看上去放鬆了下來,又變得平和,表情淡淡,說:「其實很多人不是怕死,只是覺得自己沒有做好準備,這件事你怕也沒用,它總是會來的。更多的是慌張吧。」
「哦,那企圖自殺的人做得準備最充分,但是到最後關頭,還是很多人放棄。」
男人說:「上吊要起碼十五分鐘才會窒息,死相還很難看,舌頭伸出來,大小便全排出來;割腕割得不深那更久了,死前全身冰冷,所以很多人在浴缸裡躺在熱水裡割腕;吃安眠藥,吃幾十片,藥效發作的時候第一件事你知道是什麼嗎?人會嘔吐,把藥都吐出來;喝農藥,喉嚨像火燒一樣,燒炭,起碼一個小時起效,救不回來還好,救回來了就好多後遺症,癱瘓,變啞巴,變白痴,還都是輕的;跳樓一定要選二十層已上的高樓,不要選在人多的地方,殃及無辜。」
我點了點頭,抽著煙看著桌子,說:「安樂死要麼是很有錢,去瑞士安樂死,要麼去犯罪,犯很大的罪,社會影響很壞,給自己爭取死刑,問題是死刑要排很久,說不定活著活著,人就不想死了。」
男人說:「所有老齡化才這麼嚴重嘛。」
我笑了,用手抹桌子,我的酒杯挨著男人的酒杯,男人始終不喝酒,酒杯裡的冰融得很小,很圓了,杯下那張紙杯墊已經被水泡軟